君衡点点头起身:“那我出去看看,你先在这儿歇会儿,我让张游在外面守着,有什麽需要就叫他。”
“好。”
张格见君衡脚步匆匆地离开,想了想,出去问张游:“张将军,送我来的人现在何处?”
……
谢佩兰和卢春在厢房里坐了半个时辰,越坐心里越不安生,她起身道:“不行!咱们不能再在这儿耽搁了。那卢刺史封了府,不管是为着什麽,时间越长发现咱们不在府里的可能性就越高。那幽王妃找着幽王倒是不怕了,但咱们仨可没什麽依仗,万一被发现了,你砸晕康王的事儿肯定会暴露的!”
谢佩松刚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也吓得不轻:“很是!不如咱们现在就走吧?趁着现在天黑,咱们溜进府里去也没人能看见。”
卢春却摇头道:“不行!谁知道现在府里是什麽情况?兰姨你也说了,咱们三个没有依仗。就这麽回去,没被发现当然好,万一府里已经发现咱们不见了怎麽办?万一刺史已经查出了我就是伤康王的人怎麽办?这里面出任何一点差错,都不是咱们三个能承受的。”
“那你说怎麽办?”
卢春正要说话,张格进来了,卢春一努嘴:“当然是跟她一起回去。”
张格点头:“对,你们先别急着走,等王爷办完事,咱们再一起回府。”
啊?谢佩兰和谢佩松面面相觑,谢佩兰不解道:“可是一起回去,这不是明摆着把真相告诉刺史了吗?”
真相不真相的,只要君衡还在,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张格看卢春:“你怎麽想?”
卢春挑眉:“我能怎麽想?我救了你两回,难道你不该护着我报答我?”
谢佩兰吓了一跳,往後一拽这傻闺女,对张格笑道:“王妃见谅,这孩子打小就是散养的,没规矩惯了,她不是那个意思,您别介意啊。”
这缺心眼儿的傻孩子,就算真想要东西,也不能这麽说啊!那幽王既然好好的,这幽王妃可就不是刚才的幽王妃了,哪能明目张胆地挟恩图报呢?万一惹恼了她可怎麽好?
“兰姨言重了,春娘说的是事实,我岂会介意。”张格离座起身走到三人对面,俯身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大礼:“今日若无春娘在梅林里毫不犹豫的一石头,我现在还不定是个什麽下场,春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还请受我一拜。”
而且卢春和谢佩兰之後明明能与她撇清干系,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送她出府,张格心里多少感激,实难言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三位都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看着你们陷入险境,若还有其他我能做的,我也义不容辞。”
“哎哟,可不敢可不敢!”谢佩兰和谢佩松都有点无措——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帮人钻了个狗洞跑了趟车,实在受不起一个亲王妃的大礼。
两人不禁又看向卢春,卢春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果断道:“好啊,我想带姨娘和舅舅离开卢府,你能不能帮我?”
“什麽?”张格还没说话呢,谢佩兰先惊道:“好端端地离开卢府作甚?家里除了咱们仨连个人都不剩了,离了卢府咱们还能上哪去?吃什麽喝什麽呀?”
谢佩松也叫她吓了一跳:“春儿你可千万别冲动,你不知道外面的世道,老百姓讨生活难啊!舅舅知道你在府里受了委屈,可那卢刺史好歹是你亲爹,咱们靠着他有吃有喝有差事,三节两寿还能有个进项,已经是外面人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谢佩兰也反应过来,跟着劝:“好春儿,我们都知道你心里苦,可去了外面,只会更苦啊!在刺史府咱们还有半个靠山,至少在相州这片地界,谁也不能真把咱们怎麽样……”
卢春打断:“半个靠山?谁?刺史大人吗?”卢春嘲讽一笑:“兰姨,我虽然是当了几天小娘子,可还没昏了头记不得自己的身份。我一个婢女,刺史大人什麽时候竟成了咱们半个靠山?”
她又看谢佩松:“卢刺史若是我亲爹,舅舅你就该是卢府的座上客。刺史府的人见了你,该尊称一声谢舅爷,而不是北廊坊里的谢菜头!”
“……”谢佩兰和谢佩松叫她堵得语塞,却也不敢在这事上与她顶牛,怕说多了惹她伤心。哎,明明梅香姐姐是个性子极温和的人,也不知怎麽就养出这麽个脾气大主意正的闺女,都怪那卢刺史!
谢佩兰犹豫半晌,还是软了声气哄道:“那丶这,就算你在这府里待够了,离府这麽大的事,咱们总得从长计议不是?哪能说风就是雨的呀。”先拖着吧,等幽王妃走了,她也该缓过这劲儿了。
从长计议?卢春心道,你们怎麽知道我没有从长计议,若不抓住这天赐良机,再计一百年也是白费!
她不再理会两人的反对,突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张格面前,把张格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什麽?快起来!”
这姑娘的脾气怎麽比自己还炸呢,说变脸就变脸的。
卢春望着她果断道:“王妃,我实话同你说,我今日独自回那梅林找你,根本不是为了什麽卢刺史的差事,我是为了我自己。”
“什麽?”张格一怔:“什麽意思?”
卢春:“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最多再有一两年,杜夫人一定会将我婚配。自来范阳卢氏的庶孽,婚配只有两条路:男孩当作家生下人找个家生奴婢配了,然後继续在府里当奴婢,生的孩子成了家生子,彻底变成奴籍,自然再翻不起浪来。女孩没有男孩威胁大,命还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卢家为了彻底‘绝妾孽’,不留後患,绝不会将庶女往好了嫁。大多是被当作婢女送出去给同僚做妾,从此身不由己。最好也不过是嫁给庄户人家做正妻,家有几亩薄田,住在村子里潦倒度日,不定哪天就被丈夫卖了。”
忘了是从前哪一代哪一支的嫡夫人心好,觉得卢家这手段太泯灭人性丶不近人情,所以做主挑了一个还算可以的小商户,送那庶女去做了填房。
结果这商户十分争气,攀上了当地的大官,在几年内扶摇直上一跃成了巨贾。
偏偏那庶女的父亲官运不佳,几年後便开始走下坡路。
而那庶女虽然十分得那商户宠爱,却不但没有帮助卢家,反而借着那商户攀上的大官,一口气将自己的亲生父亲折腾到罢官问罪,差点儿死在狱中。
从那以後,卢家庶女便是连商户人家的正妻也不敢想了。
卢春咬牙道:“我不愿被随便许给个男人任人宰割,更不愿做妾!但我没有办法,卢刺史虽不承认我,不抚养我,却实实在在是我的生父和主子,手里捏着我和我全家的生死,让我动弹不得!”
她擡头望向张格,眼里竟涌起几分泪意:“你是我十七年来接触到的第一个贵人,也是唯一一个身份能压过卢刺史的人。我观察了你许久,也酝酿了许久,但一直没找到与你独处的机会。”
直到今日元娘被叫走,卢春简直欣喜若狂!虽然她没有料到康王的出现,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进展,但不得不说,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张格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进展,失语半晌才问道:“所以你今日回来其实是想求我救你,却不料意外救了我?”
卢春摇头:“不,王妃与我萍水相逢,我如何敢求王妃救我?我是要向王妃毛遂自荐。”
张格疑惑:“毛遂自荐?”
卢春盯着张格认真道:“王妃身边无人可用,不是吗?”
张格一愣,继而眉心一凝,神情沉肃下来。她低下头静静审视卢春半晌,恢复了平静:“那卢娘子又能为我做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