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我们逃吧,我不在意你当我是谁,这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再摧心剖肝,踽踽前行。
一起去西北,在纷飞的战火里,我们做朋友或是眷侣。捂彼此的眼,对仇恨视若无睹。
但是不行,我用力地绷住脸庞,哪怕我流露出一丝悔意,他都会带我走。
我是江淮北的妹妹,是蓬蓬的母亲,我是李妙语的朋友,是顾家的死敌。
我不想再逃了,我逃了一辈子,到头来得到全是悔恨。逃避,毫无用处。
轻易弃她而去,我将噬脐莫及,此仇不报,我此生夜不成眠,抱恨终天。
卫长风,你和我的归途不在一处。若有了牵绊,我与你都不能背水一战。
死死地咬紧牙关,我将他推开,转过身去冷冷道:「卫长风,我要走了。」
「走,你走吧!」他朗声大笑,翻身下马,我想回头看他,被他喝止住。
他温声道:「不要回头,人要向前看,才能向前走。江淮南,你保重。」
我没有回答他,挥鞭抽马,大喝一声驱马向前,如他所愿,没再回头。
我想他也是一样,与我背道而驰,向各自的归途奔去。
所以他没有看见,我为他流下的,那滴眼泪。
长风过境,携泪而去。
一百三十六
呼呼的风声从我耳畔掠过。
与此同时,方才被甩开的那批人又拍马而来。
「将军!怎麽让她跑了!您让她入宫作甚!」
「拍马去追啊,蠢蛋!将军要被你气死了!」
「别追了,让她去。不让她去,她是要发脾气的。」
我听到卫长风的声音,想象他站在我身後的模样,他会被距离压缩成一个很小很小的点。
像我们在彼此回忆里的份量,时光流逝,我们共度的青葱岁月,只是长河里的一粒沙。
他被我抛在身後,而我目视前方,与他不再是当年遥遥相望的两条败犬。
我从七岁到十七岁的少女时代,我与他共享的所有记忆,不过寥寥几段。
风卷走我的泪水,点滴记忆逐页翻动。我已看清,我的前路,我的归途。
「我很惜命,你放心。」
——有时人回顾一生,会发现自己做出重大决定的一瞬,往往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瞬间。
「那里有一堵更矮的墙,我瞧仔细了。」
——灵光偶现,机缘巧合之下,你抓住了它,从此人生就变了个模样。
「下去之後,在那接应我,一步都不许离开。」
——只是那时,尚未发觉。
我双腿夹紧马腹,趴伏在马背上,握紧了缰绳。
「淮南,我你是姐姐。胆子大才有活路,不要怕,怕是没有用的。」
我不怕,我要入宫为我姐姐辟一条活路。一扬马鞭,我再喝一声:「驾!」
——听说当时她骑着高头大马,一手持着宰相的官帽,一手拉着缰绳,背上插着一根长棍。
我腾出手,将蓬乱的头发掀至脑後,望向宫门前拦路的两名侍卫,怒吼道:
——她凶神恶煞地冲向宫门,一面冲一面大喊:
「我是相府的二小姐!我姐姐是京城第一美人!是皇上的宠妃!都他娘的闪开!」
宫门大开,金光铺满前路,一轮朝日缓缓升起。
江淮北!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