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耳边是血液奔流的嗡鸣,几乎听不清萧昱衍在说什么。
他茫然地接过那只冰凉的海螺,指尖摸到那粗糙的纹路。
他下意识地将海螺放在耳边,传来的是阿母最后的声音。
“阿川,原谅阿母没告诉你,鲛人泪要用至亲的血肉才能拿起……阿川,不要怪我,我真的很想你阿父,我想去陪他,他走后的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想他,别哭,你乖,谢星晚阿母见过了,她很好,要好好保护她。”
阿母温柔的声音,这几天一直是哭着的,可这最后的几句话却只有欢快。
而这欢快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贺临川的心脏。
“阿母……”他喉咙里出破碎的呜咽,五指猛地收紧,几乎要将海螺捏碎。
眼泪再次涌出,他低头看着掌心中静静躺着的鲛人泪,那冰凉的蓝色晶体,此刻却重逾千斤。
祭坛上,一片死寂。
只有泽海深处传来的低沉轰鸣和海水翻腾的咕嘟声,提醒着灾难仍在逼近。
贺景深被几个勉强还能行动的人鱼兽人搀扶着,靠在冰冷的礁石上。
他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剥落的鳞片处血肉模糊,被沸水烫伤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
他死死盯着贺临川手中的海螺,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看到了贺临川崩溃的样子,听到了那海螺传出的只言片语。
阿母……跳下去了?为了那个所谓的鲛人泪?
他此刻也有些陌生的感觉,他处心积虑要除掉阿母和贺临川,为此不惜弑父,可现在阿母真的死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丝毫快意?
“咳……”贺景深咳出一口血沫,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无力地滑倒。
他死死盯着贺临川。
贺临川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几乎被淹没。
他抬头,余光瞥见祭坛边缘那个狼狈不堪眼神空洞的身影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涌了上来。
那是他的阿兄。
是杀害阿父的仇人。
也是……十年前在剑齿海兽口中救下他的阿兄。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咸腥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猛地将手中的鲛人泪握紧,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然后,贺临川用尽力气,将手中的海螺朝着祭坛上的贺景深猛地掷去!
海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贺景深脚边的礁石上,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滚了几圈,停在他沾满血污的脚边。
“给你的。”贺临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阿母……也有话留给你。”
说完,他不再看贺景深一眼。
贺景深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脚边那只小小的海螺。
给他?怎么可能?她应该恨透了他才对!
他下意识地想一脚把它踢开,可他颤抖着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疑,捡起了那只海螺。
海螺入手冰凉,带着海水的咸涩。
他犹豫着,将海螺凑到了耳边。
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海螺内部传来的、阿母那熟悉而遥远的声音。
“阿深……”
“阿深,我的孩子……”
贺景深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骤然收缩。
贺景深握着海螺的手指关节捏得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除了贺临川,没人知道阿母给他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