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娴这番声泪俱下哭诉着,其中每一个字,每一次停顿都让南燕雪觉得恶心。
“我看她是很难宽慰了。”南燕雪冷笑了一声,“那婆子,把南静恬教得让你很满意?又巴巴的又把小的也送去。不过就是些伺候人的功夫,学出来的都是奴隶。”
这话令余甘子一震,南榕峰不满道:“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女子嫁人就应当相夫教子!你自己不嫁,难道要余甘子也不嫁,也不知道静恬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把孩子托付给你。”
“那要问张氏,若非她给我传话,我怕是连南静恬出殡也赶不上。”南燕雪道。
林娴还不知这一层,瞟了南榕峰一眼。
南榕峰悻悻然一拂袖,道:“她就是心软!”
“余甘子失了生母,又有不足,能得将军青睐自然是好。”林娴语气诚恳,姿态摆得很低,“将军府这地界风水也好,上次她就不愿与我回去,既这样,将军能否出面请母亲住进来,也好共享天伦。”
‘原来外祖母今日的目的在此,居然是以要带走我为由,来要挟将军吗?’
余甘子以为南燕雪会发怒,但她只是问:“这年岁的老人还挪来挪去的?初一十五去浮云观烧香都不便了。”
南榕峰、林娴见她竟没有一口否决,怒骂连连,也觉意外。
林娴忙道:“二弟、三弟住在城中的时候比住在城外还多,母亲若住进将军府,平日里请安都方便,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也好消停了。再说,这道观又不只浮云观一处,城中神佑观从前就是朝廷专为郡主所建,你大伯又是宫观使,说起来更是方便。”
这是想借将军府落脚,把南家的根系从泰兴县再一点点扎回城中。
“可府里人多得很,且都是粗人。祖母那般清修之人,只怕要被惊扰得夜不能寐。”南燕雪不疾不徐地说。
“将军府分东西两苑,就让母亲和余甘子住在东苑,如何?”林娴又道。
在林娴眼里南燕雪恐怕还是当年那个死蠢的丫头,她启唇想骂,又觉得话太长费口舌,只道:“大伯母还真是什么都清楚,可东苑已经住了人。”
“谁?”
林娴之前已经打探过,说将军府的东苑春日里才修缮好,一直空置着没有住人,而且东西两苑本就有院墙隔阻,门一关就可分成两家。
南燕雪晨起去过画苑,想起那个大的抱着小的坐在床里双双冲她笑的样子,神情不自觉一柔。
她没有回答林娴这话,而是说:“再者,我已请宁德公主为我引荐女师,想来秋日里就会到。”
这话割破了沉闷的空气,余甘子彷佛是鱼儿回到了水中,终于得以喘息。
甚至连林娴都有些惊喜,想着余甘子这下就与公主有了因缘,在南燕雪身边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等出了孝,该送进京中去了,再请蒋家出面就是,南燕雪也没理由留人不放。
南燕雪一眼看穿了林娴的心思,因为余甘子的漂亮实在太过超乎年龄,小芦今年十九岁,看起来甚至都比她还要孩子气些。
蒋家捂得很严实,乔五没查到太多确凿的事,但那股子臭气却藏不住。
光是蒋盈海一人,那些眠花宿柳的污糟事就数不胜数,蒋家宅院里也不干净,余甘子那七八个堂姐妹争来斗去的,弄出人命都很寻常。
回院里的时候,余甘子一直望着南燕雪,也不留心脚下,差点崴了,斜斜往南燕雪怀里栽去。
南燕雪下意识搂住她,解释道:“来人不是什么女塾师,她是公主府里女史,六十多岁了。公主留她在府中养老她嫌闷,送她归乡她又没来处,所以就想南下游玩,在咱们这住上些时日,也是为了游山玩水,好有个照应的。”
余甘子双眸亮晶晶的,一点都不失望。
“可我看你十分好学。”南燕雪问。
余甘子抬头望天,垂眸看地,又冲南燕雪一笑。
“也对,人生天地间,无处非学问。”
南燕雪说的全然是余甘子心中所想的,她心中感怀,又觉愧疚。
余甘子很清楚,如果没有她赖在这里,南燕雪今天完全不必费心力与林娴斡旋,她分明是雷厉风行的做派。
“别害怕长大,长大还是挺好的。”
南燕雪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余甘子,却知道她哭了,随手摸了摸她的脸,擦掉她一滴泪。
女塾师是假的,而沈元嘉这个夫子也不好继续留在将军府上了,南燕雪另挑了一位字好画好的赵老夫子,专门来教授书法绘画,旁的那些经学文章留着给郁青临能者多劳。
至于沈元嘉,看在他还算识时务的份上,南燕雪给荐了个楚州州衙主簿的差事,虽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但楚州富庶,每年的缴纳的商税仅在京城和钱塘之下,州衙又比县衙更有权柄,大有可为。
沈家求来求去也就为得这样一份好差,于南燕雪而言不过就是书信一封。
南燕雪先前在楚州买了些铺面、田产,所以还买了个账房,留在楚州替她打理买卖上的事。
沈元嘉若在楚州能站稳脚跟,往后行事也有些方便。
“将军,喝碗汤吧。”小芦在南燕雪手边搁下一碗甜汤,“我配了百合。”
郁青临这些时日都在照顾小铃铛,无暇兼管南燕雪的吃食,但他在灶上存了好几罐蜜膏,有用党参、黄芪、桂圆、甘草、甜枣、当归制成的归脾蜜膏,还有眼下这小芦用来给百合汤调味的二仁蜜膏。
再就是一些现成的汤包,天麻用来炖鱼头,杞子、黄精是用来炖禽类的,鸡、鹌鹑、鸽子都可以。
“二仁蜜膏?哪二仁?”南燕雪啜了一口,只觉甜香之中还有一层薄薄的酸味,“也是保养脾胃的?”
“柏子仁和酸枣仁。”小芦对药理不是那么清楚,道:“应该是吧。”
小铃铛的身子已经大好,到了八月里,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南燕雪每每去见画苑,就觉他一天更比一天精神,身上肉也养了一点回来,面上几点泛红的疹疤都涂了丹参羊脂膏。
“要什么赏?”
南燕雪把一个长命锁挂在小铃铛脖子上,伸手拨了一下,底下一排小小的金玉铃铛碎碎作响,岁岁平安。
她看向郁青临,只觉得他瘦了些,迎着秋风微微眯眼一笑,说:“留着讨将军一次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