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幻影被投射在走道的尽头,一个身穿工作服的人影站在对面,朝骨衔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骨衔青,我等你很久了。”
……
骨衔青消失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安鹤还怔愣在原地,根本搞不清眼下的状况——在她们力竭之时,突然出现了两个复活的敌人,骨衔青突然冲上去应敌,又突然掉入死角。
再然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安鹤并没有走动,力竭的她扶着铁架子喘气,当发现骨衔青不见时,安鹤拖着摇摇欲坠的躯体,冲向骨衔青先前打斗的地方。
那一处并没有人,只有地上的一摊血渍。
这么大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安鹤很快反应过来,她们的视觉被干扰了,和当初以为阿斯塔走失时的情况类似,骨衔青可能就在她们附近某一处,但视线所看到的景象被遮盖,她看不见。
“骨衔青!”安鹤沉着脸喊对方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应有的回应。
她拉拽着腰间的半截断绳,手指用力到发麻,双腿已经没有力气再迈动一步,可骨衔青的消失让她整个人重新紧绷着,憋在胸口的那股气,一刻也不敢松懈。
怎么会?骨衔青这么谨小慎微的人,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引走了。
该死,她还没来得及找骨衔青算账。
通讯器突兀地响了,安鹤听到了骨衔青喊出戛然而止的“安”字,紧接着,所有的通讯器发生故障,只剩下滋滋的电流。
安鹤过度透支的大脑,一片空白,扶着墙差点跌倒。
紧要关头,冲过来的阿斯塔依旧保持着冷静:“给我站起来。打起精神,先出去再说。”
安鹤的唇动了动,她不愿意现在撤退,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做出错误的决断。
阿斯塔将重刀背好,抱起罗拉。那么倔强的罗拉,此时竟然像孩童一样蜷缩在阿斯塔的怀里,手指紧紧抓着阿斯塔的衣服,她的喉咙发出艰难的抽气声,伤口受到了感染,加上剧烈运动,连呼吸变得非常急促。
而不远处的闵禾情况更加糟糕,那个大个子受到爆裂弹冲击,完全不动了,状如昏死。
危险还悬在头上,还有一个使徒没死,她们不能久留。安鹤咬咬牙,最终深一脚浅一脚跑向瓦砾堆,半是拖拽半是搀扶地架起了海狄和闵禾。
她们艰难地穿过断墙,互相靠在一起拉扯着前进,全身的血污泥藻将她们变得面目全非。
“我先把你们送出去。”安鹤语气前所未有地低沉,眼神却凶狠无比,“然后我去把人找回来。”
仅剩阿斯塔还有力气和安鹤对话,作为安鹤的老师,阿斯塔并不愿意安鹤为了骨衔青冒险:“你的身体撑不住了,外面还有那么多士兵,让她们帮忙,你先接受治疗。”
“不行。”安鹤厉声拒绝,她艰难地咽下口腔中的血沫:“……阿尘,还在骨衔青那儿。”
骨衔青捡走了她的背包。
阿斯塔张了张嘴,不再说话了。
同时搀扶着两人,重量让安鹤难以承受,在靠近楼梯的时候,她被脚下的器皿绊倒,手一松,滑倒在地上。阿斯塔来搀扶她,也没站稳,她们一个个滚落下来,挤成了一堆。
安鹤重新抓住了闵禾,想要越过倒塌的机器,爬出洞开的大门。
她朝门口伸出手,和她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样。见过的景象再度上演时,安鹤情绪错位:当时,她们就站在门外,看到了眼下惨烈的结果,可谁都没有当回事,也没法伸手拉自己一把。
可是,三小时前,她们没能抓住的手,如今有人抓住了——凯瑟及时从软化后的墙面冲进来,找到了安鹤的位置。
她们伸手抓住了安鹤,抓住了闵禾。明明这些士兵也浑身带伤,但她们翻出第一要塞带来的物资,找到最珍贵的缓和剂,混合着止痛药,紧张而有条不紊地注射给众人。
重伤的罗拉,还有海狄闵禾三人,很快被人护送出去,安鹤和阿斯塔落在后面。
安鹤被人搀扶着站起身,她回望着身后的废墟,空荡荡的工作室内,没有任何敌人出现。
骨衔青也没有出现。
安鹤烦躁地去解腰上的半截绳子,药剂很快生效,消失已久的痛觉重新回到了安鹤的神识,她应该感受到伤口痛,或是皮肤痛,可最先感受到的,是心脏里像坠了巨石一样的剧痛。
真糟糕,原来痛得最强烈的竟然是心脏。
不久之前,她想过,如果出去的只有六个人,失踪或者死亡的,会是一九要塞的任何一个,甚至是她自己。
但她从未想过,会是骨衔青。
骨衔青在最后关头让她快走,可是事实上,那位拥有时间重叠天赋的敌人,再没有对她们发动进攻。
安鹤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可能搞错了,这位使徒并不是冲她和薇薇安来的,骨衔青才是它的最终目标。
它要杀死骨衔青吗?神明要借由使徒,对骨衔青的所作所为兴师问罪吗?
骨衔青要是死了——
安鹤停下脚步,深不见底的眼睛酝酿着杀意,她推开想要阻拦的凯瑟,不容置疑地转过头:“我要去救她。”
骨衔青不能死在别人手里。她说过,只有她能杀死骨衔青。
……
六号楼,二楼。
骨衔青坐在一个木箱上,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木箱周围附着的苔藓植物突然开始发光。光线呈现出火苗一样的暖色,照亮她脚下的木地板。
她被引到了这间房内,这是一间员工宿舍,第七位使徒在这里等她。
那人站在一张单人床边,脸隐藏在黑暗处,但是看得出肤色被晒得很黑,同样穿着白色工作服,胸口也别着名牌,上面的名字没有被划掉,但光线昏暗,骨衔青无法辨认出字迹。
它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经过基因进化,骨架还普遍偏小,但手臂和大腿很结实,看得出很有力量。
骨衔青暗自判断着对方的战斗力,余光忽然瞥见,床位的地板上,蜷缩着一具玉化的骨架。它被人为摆放过,手骨抱着自己的膝盖,怀中揽着一个古董唱片机。唱针在轨道上不规律滑动,断断续续地放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