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个宁静温馨的午后,就好像时光会温和宽待他们的以后。
……
妙诀抿着唇,飞快地出现在海上。
唯一会先去海底查看困仙石,再出来的时候,她就会遇见渡海遇难的东方千业,又或者,他并不叫什么东方千业。
他只是一个在大陆饥荒中活不下去的普通人。
在逆转的百年中,妙诀已经看见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年靠一瓢浮木就往海上划的年轻人王家业,尚不知晓自己未来会成为天下仙庭的明主。他只是太饿太饿了,他抱着浮木漂去海上,为的是家中爹娘不要吃他。
大陆饥荒,他是家中老二,面黄肌瘦手不能提。
在渡海前的那个晚上,他听见爹和娘讨论先从他的哪里吃起。
王家业吓破了胆肺,抱着根木头灌入了无边无尽的海中,祈祷能有一条鱼跳到木板上。
他这一辈子没有人帮过他,只挨过无数的打,他生如蜉蝣的短暂人生,从没吃饱过,从没有任何好东西朝自己而来。
可那一天,他遇见了一朵裂冰花,得到了神的垂怜。
后来他用了沧桑百年来回报这场垂怜。
妙诀极速掠过海面,这一年的不尽海上根本没有海雾,只有茫茫蔚蓝的一片。
比那片浮木更先出现的,是一道白衣背影。
白衣青年脊背挺直,单足落在浮木一角,另一头没有翘起半点。
他静静垂眸,桃花眼中看不出情绪,就静静地看着被海水泡得浮囊肿胀、仍然颊凹眼陷的干巴庄稼汉。
妙诀的身形忽地顿住,停了下来。
王家业在烧心烂肺的饥饿晕眩中勉强睁开眼,还以为有食物落在了他的木板,努力看了看后,涣散的眼中忽然流露出狂喜。
能渡海而出,能这样站在浮木上,是仙人,是仙人啊!
“仙人,救救我,救救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去抓尘尽拾的衣摆,眼泪混着海水流了下来。
“我爹娘要吃我,我爹娘要吃我呀!”
尘尽拾垂眸看了他许久,才终于缓缓笑了。
他身形稳当,脊背挺直,慢慢在这瓢浮木上蹲下来。
桃花眼潋滟浮动,唇角的笑意一点点露出了汹涌的阴恶,“哦,那你应该吃你爹你娘啊——”
“为什么,要吃我们呢?”
王家业愣住了,粗糙的手指紧紧抠着木板,肿胀的喉咙咿呀地问,“怎么会,我怎么、我哪能吃仙人呢?”
尘尽拾闭了闭眼,他感受到了身后来人的风。
伸手,扼住了他的脖颈。
未来的东方千业在这一年终于落在了正确的手中,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已经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力量掐断了颈骨。
他的脸发紫、眼球突出爆起,极度痛苦地抽搐着:“为、呃为、什么——”
在这草芥般的生命最后,他只看到这个面目俊美如神祇的年轻人微微一笑。
“不为什么。”
东方千业死了。
在百年前的生命转折点,被捏爆在烬十手里。他的血肉碎骨引来大大小小的鱼群,宴飨了这片被他封锁了百年的海。
两天后,想要渡海来找她的邻家妹子小堇脑袋被打穿,倒在了船上。她再也没有机会在饿昏之际卷入海浪,被命运冲到长明祖地岸上,用毕生的运气遇见一个天性善良的金眸男人。
世间不会再有琅環仙庭。
未来百年,烟消云散。
这场浩荡的因果,终于在一棵树的长成后彻底改写。
尘尽拾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气息甘冽滚烫,回过身,看到自己和妙诀都开始透明消散。
妙诀终于笑了起来,像是记忆里的春天。
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
尘尽拾眼底满映着少女此刻的模样,生平第一次有叩谢上苍的冲动。
但冲动来去,只想叩拜她一人。
这棵……长在我心上的小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