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摇深吸一口气,感觉如果不这样做,就会窒息。
孟埙淡淡道:“若无水患,烛龙不会被你逼迫交出开山斧。而锻造开山斧以阴阳水法阵为最佳,需上古长右神力作引。雨女那里有数万年前长右族长之泪,东瀛人想夺取开山斧,我便顺水推舟,将雨女引来,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真是好一个一举两得。
范一摇手中烛息刀越握越紧,终于没法克制心中滔天怒火,向着孟埙劈砍过去。
可是让范一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完全没有格挡,让这一刀结结实实地从左肩横贯前胸。
杏色锦缎被割开,下面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范一摇心中震动,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人早已是一具枯骨。
苍白冰冷的手握上她持刀的手腕,却没有将烛息刀从身体里拔出,而是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
范一摇不得不仰起头,才能与之对视。
“永沛县水患,固然死了不少人。可是相比于在这混乱世道下横死的性命,又算的什么?那雨女痴恋师尊成狂,单是这一个疯子,为了她一己私怨,就可以让我华夏土地数百村庄惨遭荼毒,千万子民变成孤魂野鬼。与其在这里谴责我连累无辜,倒不如快点想办法淬炼剩下的铜器。”
孟埙声音冷漠,可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犹如千斤之重。
这让范一摇想到锻造开山斧时看到的回忆。
那我们,能一直这样强大下去么?
她这样问。
回忆里,她没有等到凤凰的答案。
而在现实的当下,她以一种残忍的代价,等到了答案。
孟埙轻轻推开她,带着烛息刀一并归还,转身离开。
“为了淬炼剩下的铜器,你还要伤及多少人?一人之性命都不知珍重,又何来护佑这片土地生灵?”范一摇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大声质问。
远古的天神如今只剩残破的躯壳,他站在夕阳染血的街道上,却
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透着疲惫与无奈。
“小狗狗,你什么时候能明白,我重立九鼎是为国运。而国运,是要血与肉来换的。”
范一摇呆呆看着孟埙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直到一阵风吹过,带起湿衣的寒凉,才让她猛地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一件带着暖意的外袍自身后将她兜头裹住。
熟悉的气息让范一摇混乱的内心平静下来。
“大师兄……”她闭上眼,轻唤一声。
“嗯。”江南渡回应,用衣服给范一摇擦着湿发,顺便在她头上揉了揉。
“一摇,这注定是一条艰难险阻之路,既然决定走下去,就坚定向前,不必受他人干扰。”
湿透的少女像只可怜的流浪小狗,扬起脸看他,“可是师兄,我很迷茫,不知道该听谁的,该如何走下面的路。”
江南渡目光温和,温暖有力的手掌按在她肩头,道:“那就以你自己的方式去走,走着走着,也就知道该如何了。”
范一摇抽了抽鼻子,任由师兄牵着手,向他们停在茶楼附近的马车走。
行至半路,江南渡突然问:“一摇,你为什么如此在意他?”
范一摇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啊?谁?”
江南渡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就是那个人,你似乎很难接受他的恶行。”
“哦……你说孟埙啊……”范一摇垂着头,闷声好久,才慢吞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原本他在我心中,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吧,所以不愿看到皎月蒙尘。”
江南渡的手无意识攥紧。
范一摇一声吃痛,抬头看他:“大师兄,你怎么啦?”
江南渡及时掩去眼中郁色,“没什么。”
看来,在小师妹心中,他并非皎月。
所以即便知道他曾恶贯满盈,也不会成为心结,令她惦念如斯。
……
江南渡架马车,先将云嫂送回家。
马车行驶到西湖村时,云嫂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范一摇将那把属于李云的油纸伞递给她,道:“云嫂,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雨女,最后也是因为你,才能成功设阵将雨女解决掉,多谢了。”
如今尘埃落定,支撑着云嫂的那股精气神也散了,她接过油纸伞,轻轻抱在怀里,对范一摇道:“是我应该谢谢你们,多谢你们,我才能为夫报仇。”
运红尘同情道:“云嫂子,等操办好李云大哥的后事,你就看开些吧,可别再哭了,毕竟咱们是长右呐。”
云嫂点头,“几位放心,我如今已经没什么遗憾,就准备在这里好好守着阿云。若是能守到九州通道重新打开,我便带着李云回到九州,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范一摇张了张口,很想说等她帮助孟埙重立九鼎,那一天或许就会到来。
可最后她却什么都没说,只道:“嗯,放心,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与云嫂作别后,范一摇一直坐在马车上发呆。
脑子里总是不由回荡起孟埙最后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