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妄咬住下嘴唇,小声哼道:“哥……”
“没听见。”
“哥,哥,哥哥哥哥!放我下去!”
此时此刻,傅玉呈在精神上获得的块感已经远超过跷跷板本身带来的乐趣。
“我刚在上面看见一只流浪猫,”陈妄下来后往草丛边看,“就在这片儿,好像是只三花。”
“是吗?”
傅玉呈打着手机闪光灯过去,顺着草丛一起找。俩人找得仔细,都以为对方跟在自己身后,没留意他们是往相反方向走的。
傅玉呈连根猫毛都没找见,懒得找了,一扭头,陈妄没了。他瞬间回到四年前的幸福里,那个阴冷逼仄、散发着霉味的楼道。
“陈妄!”
傅玉呈喘不过气来了,跑动的步伐毫无章法,闪光灯的光跟蹦迪似的乱蹿。边往回跑边喊,终于在拐角找到陈妄。
陈妄蹲在草丛边撸三花的脑袋,看傅玉呈气喘吁吁跑过来,笑道:“你看见鬼了?”
却一把被傅玉呈搂进怀里。他没蹲住,一下跪在地上,给傅玉呈行了个大礼。
小三花吓跑了,陈妄被箍得有点窒息,他看出来傅玉呈不对劲,回抱过去,一下一下顺着傅玉呈的后背。
傅玉呈声音发闷:“怎么又跑了啊……”
像跑丢的孩子质问母亲去哪了,怎么把他扔下了,害怕又委屈。
“在这呢,没跑。”陈妄感觉脖子里湿乎乎的,轻轻推傅玉呈,逗他,“今天初一,不会真见鬼了吧?”
“别瞎迷信。”傅玉呈顿了顿,把脸埋在陈妄暖烘烘的衣领里,“我出国这事是不是特混账。”
陈妄垂下眼:“……没有。”
“就是混账。无论如何我都不该放弃找你。”傅玉呈执拗地强调,“我在国外追名逐利,我是成功了,但每天回家——那不是家,房子里是冷的,我不开灯,就从夜里黑到早晨,当了人上人有什么用?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我跑不动了。”
“我一直都羡慕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陈妄真诚道,“能实现梦想的人寥寥无几,你很棒的。”
晚上降温降得厉害,他们俩正好在风口,又一动不动的,身上的热量逐渐散掉了,陈妄冷得搂紧了傅玉呈,后背上那双手用更大的力气回应着他。
“我感觉身体破了个窟窿,用食物,用工作,用烟,用酒……用什么都填不满,”傅玉呈泣不成声,“就剩寂寞孤独了。”
陈妄缄默。
去国外深造并非易事,语言、文化、饮食、环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傅玉呈不知一个人闯过多少道关卡,功成名就,伤痕累累地站在金字塔顶端。
光是在脑海里演化,就已经难于登天,更何况傅玉呈是亲身淌过来的。
陈妄心疼得要命,鼻子和眼睛酸溜溜的,冷风一吹,眼眶也包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把苦日子过完,后面就甜了。”陈妄说。
远处过来个小孩儿,一手攥着一根仙女棒,路过他们的时候,大声问他妈妈:“妈妈,他们在干什么呀?”
“别看人家。”女人带孩子快步离开,陈妄耳朵尖,听见女人问小孩,“还记得昨天新学的成语吗?”
“记得!”
“是什么呀?”
“爆头……痛哭?我知道了妈妈!那两个人就是抱头痛哭!”
“对咯,真聪明……”
陈妄嘴角抽了抽,语调染上了寒意:“傅玉呈。”
傅玉呈吸了吸鼻子:“什么事?”
“给你跪了这么久,你给我多少压岁钱?”
傅玉呈后知后觉,俩人互相搀扶着,很是狼狈地站了起来。傅玉呈抹了把脸:“大过年的,真晦气。”
陈妄没理他,佯装抱怨说:“我膝盖好疼啊,要老寒腿了。”
傅玉呈也觉得腿冷了,毕竟他没穿保暖裤:“以后我给你推轮椅。”
“呵呵。”陈妄推开他,自己一瘸一拐往六号楼走。
“别跑啊,”傅玉呈在后面踉跄地追,追着追着又有点心酸了,“你别跑了……”
语调曲了拐弯的,还带着哭腔。
陈妄停住了,扭过身等他:“以后不定谁给谁推轮椅呢。”
傅玉呈追上来了,把人往怀里一带,嬉皮笑脸道:“找俩人给咱推,还能玩碰碰车。”
陈妄黑了脸,自己跑进楼道。电梯就停在一楼,他没等傅玉呈,独自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