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生,我只望你平安……
马车遥遥出了皇城,行过黄土漫起的大道。
顾听澜赶着马车,冲里面的人道:「沈姐姐,咱们去哪里?回兖州?还是小药谷?」
车里的沈菀缓缓撩起帘子,明明看的是远处的山,又好像看到了比山更远的地方
「不回了,去江南吧,听说江南烟雨是人间绝色,到了春天,江南的桃花也是开得最好,来年春天的时候,我想看一回。」
顾听澜没听出她语气中的遗憾,只高兴的应下:「好!就去江南!」
许久,沈菀又道:「一会儿路上替我买些不同的纸,不同的笔,不同的墨,我想寄封家书。」
那一年,皇城的初雪下得格外早,一下整夜,纷纷扬扬的,白透了整个京都。
宋淮安做了一个梦,梦里,沈菀站在江南烟雨中来同他告别。
她说,明年长春宫的桃花会开得很好,跟江南的花一样美丽。
然后,她便不说话了,徐徐走进一片桃花林中,林深雾重,宋淮安怎么追也追不上,直到沈菀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便从这场梦中惊坐而起。
门外有人匆匆赶来:「陛下,又是江南的来信,按您的吩咐,马不停蹄的送来了,一刻都没耽误!」
宋淮安便连鞋都来不及穿,接了信便看。
侍候的太监为他掌着灯,却见他看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了陛下?沈姑娘来信,您不高兴吗?」
没人察觉到他握信的手在微微发颤,脸上却还是艰难的笑着:「高兴,她说她见到江南的桃花开了,很漂亮,那里的桃林很大,到了季节还会结很多桃子,她很开心,身体也好了很多。」
太监没听出什么破绽,也笑着应和:「那便好,沈姑娘每次来信都说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说不定哪日就回来了呢?」
不知是哪句戳痛了宋淮安,他手中的信纸掉在地上,笑得有些心酸:「回不来了,我的绾绾,回不来了!」
太监不明白,也不敢多言,默然退下。
天光微明,宋淮安将这半年来所有的来信从匣子里拿出来,一一展开。方才的那封来信虽用的不是同样的信纸,却是一样的笔,一样轻盈的字迹,一看便知是在写信人腕力虚浮之时写的。
他知道,信是她写的,却未必是近日写的。
江南的桃花不会开,这封信不该在这个时候寄来,她最后,在用一个最美的谎言来骗他。
之后的许多年里,宋淮安还是能收到江南的很多来信,有时候几页信纸有时候寥寥数字。
直到有一日惊醒,他发现远方再没有故人的来信。
二十年,帝王后宫半生空旷,膝下只有一子,名承嗣,乃宁嘉皇后所出。
那年深夜,宋淮安发已半白,他独自踏入寂寂无声的御史台,翻遍了当世史书。
关于宁嘉皇后,御史列传,只有一句:「宁嘉皇后,帝一生所恶,双二年华,殁于秋。」
他轻抚着这句话,泪水盈眶。
良久,他才提笔,将这句话勾去,亲手重写。
「宁嘉皇后,帝一生挚爱,留嫡子承嗣,圆百年之好。」
而关于宁嘉皇后的死期,终生只字未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