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被明令禁止和外面脏兮兮的小孩玩,他们来路不明,天天在外面跑啊闹的,爸爸妈妈不喜欢。
而她留在身边的朋友们,谢琢就不用说了,祖辈富庶,行业龙头企业家的公子哥。
陈迹舟的优势,江萌倒不是很能看透彻。
王老师在学校的那套两层楼小独栋,什么都好,就是房龄太老了点,八九十年代建的,梅雨天容易有些渗水之类的麻烦,有的时候水积多了,从院子里下水的洞口淌出去,那里动不动淤起几层薄薄的青苔,江萌有几次过去玩,见王老师蹲那儿,一边费劲地刷地,一边说让她自己找零食吃。
他的老式别墅里,处处有着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简陋。
她不知道陈迹舟的外公有什么过人之处,让父亲对这位长辈十分尊敬。
那天,江萌跟着爸爸进家门,她等着开门的时候掏了一下口袋,里面一颗珠子滚到地上,一下就溜了很远。
她没来得及捡珠子,先把掉在脚边的一个小零食拾起来了。
江宿的视线扫到墙角,又看向江萌:“和谁出去玩了?”
弹珠能是什么好东西?
趴地上玩的。
她还没回答,便听爸爸说道:“不要什么脏东西都往家里带。”
江萌正准备过去捡弹珠,被他说得愣在那里,不知道还该不该要。
“是舟舟给我的。”
他们说,他的外公是党委书记。
在她还不知道这个复杂的职称怎么书写的时候,年纪小小的江萌就了然,那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会让她一向大义凛然的父亲弯下高贵的腰身,主动拾起一颗儿童弹珠。
江宿:“扔在门口很难打理,自己找空间收拾起来,别到处乱丢。”
弹珠从男人干燥的掌心慢腾腾地滑入玄关的储物篮。
他冠冕堂皇地丢出一个理由,再顺着台阶而下,好自然地接纳那并不讨喜的“脏东西”。
他英俊,清冷,深邃,是许多年轻女孩的梦中情人。
可他自私,虚伪,也凉薄。
人人都说,父亲在家中的作用是顶梁柱,江萌只觉得,她的爸爸像极了一面网。
让她能够呼吸,却无法脱离。
小小的江萌隐约意识到,她和陈迹舟的这段友情关系,是可以进行下去的。
半小时前。
小男孩跑到她的班级找到她,鼻子和手掌一齐贴紧了窗户,一张生动的脸出现在幼儿园教室漂亮的窗花之间:“江萌江萌江萌,出来出来出来,江萌江萌江萌,出来出来出来……”
他在门口念了好半天的经。
江萌只好迎了过去。
陈迹舟是从大太阳底下一路狂奔过来的,额头还汗涔涔的,气都没喘匀,把手一伸,“喏,给你一个特别的弹珠。”
透明的珠子,被火热的红色点缀。
她问哪里特别?
他把它举到阳光底下,江萌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又听见他说:“能不能看出来,这个红色的地方连起来,就变成了一个形状?”
江萌看不懂,只盯着他的脸看,看他亮亮的眼睛,看他脸上的光晕。
小时候的他样貌清秀,皮肤雪白,五官立体漂亮,脸又小小的,特别像个文气的小姑娘。但是开口就不像小姑娘了,一开口就成了顽皮讨打的小纨绔。
随着长大,童年的分辨率越来越低,那些画面,对如今的她来说,遥远得宛如前世电影。
可她清楚记得,她问他:“这是什么。”
他郑重地告诉她:“这是心脏。”
她第一次知道心长什么样子,又接受它以一尘不染的状态被过渡到她的手中。
最透明的心境,最无暇的奉送,不能够被功利牵连。
是陈迹舟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