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在密林中穿梭而过,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双原本就色淡的褐色眸子,更显淡漠。
李玄州在赶路前往白云观。
月凉如水,但李玄州的脸比月色更凉,模样比初入清河镇时,更加冷冽。
他浑身上下仿佛都笼罩在不化的寒冰中,薄唇紧抿,神色虽是无悲无喜,又自有股让人一步也不敢靠近的冷意。
李玄州要去白云观只要一个目的,能否借阴阳乾坤镜的能力来寻得一线生机。
他不会让闻灵玉就这么生生地消失,他不会放弃。
原本是几日的路程,李玄州在天色还没亮时便赶到了白云观。
白云观的安阳见着李玄州十分吃惊,一边领着他往观里走一边问道:“明衍,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李玄州正色问道:“安阳,阴阳乾坤镜我已带来,我知这是白云观的宝物,定有许多外人不知的秘法,我想问是否能寻魂?”
安阳皱眉问道:“你寻到阴阳乾坤镜了,怎得就你一人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
李玄州便将白云镇所遇之事说了出来,声音顿了顿,再度问道:“方才我提起的寻魂,是否能做到?”
安阳并未回答,而是微微挑起了眉,露出了一副吃惊又疑惑的表情。
以李玄州的性子,同样一个问题耐下心来问旁人两次,实在是见所未见的事,安阳掌管白云观大小事务,见得人多了,一眼便能看出李玄州是个冷漠少话,不易亲近的人。
而今日这番对他来说,可称得上是在求人了,实在是出乎安阳的意料。
好在安阳很快回过心思来,虽然看出这件事对李玄州十分重要,但安阳只能摇摇头,残忍地告诉他:“要让你失望了,阴阳乾坤镜本就是攻击性的法宝,并不能寻魂。”
李玄州神色怔了怔,这个回答让他僵在了原地,他的视线穿过眼前的安阳,不知看向了何处,整个人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眼下夜色阴凉,不知多少孤魂野鬼在外游荡,可不是神游天外的时候,安阳连忙伸手在李玄州肩上重重一拍,厉声道:“明衍,回神!”
李玄州眼神晃了晃,后知后觉道:“叨扰了。”
言毕李玄州不再多言,交还阴阳乾坤镜后,抬脚便走。
安阳却出声叫住了他:“明衍,等等!”
李玄州停下脚步,回眸看着他。
安阳上前一步,道:“寻魂需要有那人随身的物件,这点你是清楚的……”
李玄州只看着手腕的珠串,低声道:“正因为没有,所以我才来白云观一问。”
“可有八字?”
“没有。”
“葬身的地方可知道?”
“不知。”
“那你为何要寻他?”
这个问题,李玄州再没有回答他,他转过头,看着大地藏匿在夜色之中,将一切吞噬。
四周仿佛被看不见底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打上岸来,海水冰凉而刺骨,带来的不止是吞没的恐惧,而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李玄州漠然地收回视线,往前迈出一步,白色的身影眨眼间已出现在了几丈外的距离,再几瞬过去,人影已彻底消失在安阳的视野中。
安阳久久看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既然是一个寻不到的魂,又何必再寻?
明知道是一件做不到事,又何必在做?
李玄州回到了清河镇,他和闻灵玉初次相遇的林宅。
林宅遭了一场大火,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墙面和地面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李玄州抬脚踩过,向来踏雪无痕的他,在地上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
庭院似乎还漂浮着灰烬的味道,李玄州驻足四望,这里的一切都被烧得不见当初的模样,分明是曾经来过的地方,却又处处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陌生之感。
突然李玄州的视线在一个地方顿住——
那是一颗树,一颗在这场大火中唯一生存下来的树。
树下还挂着用粗麻绳掉起的秋千。
说来也怪,这场大火连屋顶都烧黑了,可这颗树和这个秋千竟一点火星子都没烧着,仿佛受到上天眷顾一般。
李玄州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秋千。
初见的时候,闻灵玉就坐在这秋千上,那时他以为自己瞧不见他,坏心眼的想吓一吓人。
这般想着,李玄州已走到了树下,秋千的木板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灰,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秋千也跟着“吱呀”地轻晃了起来。
李玄州伸手握住粗麻绳,稍稍往前一推,于是秋千摆动的幅度便更大了一些。
李玄州垂眸看着,仿佛秋千上坐了个人,正在抬眸看着他笑,李玄州站在一旁,轻轻地替他推着秋千。
风更大了些,吹起了满地落叶,李玄州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天空,空中已是乌云笼罩,黑压压地,沉闷、喘不过气。
一场暴雨即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