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漠北驻地时,她翻身欲上马,鬓边金钗忽然坠地。还没来得及俯身,已经有四五双手同时探向那金簪,争着拿起来。
她坐在金马鞍上,瞧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原来能令这些男子折腰的,不一定是美色,更可能是权力。
这倒让她忽然想起穿越前所见的一幕,游人如织的旅游景点,一个领导模样的大姐想要拍照,方才还在不耐烦地跟老婆抱怨“男人就是不会拍照,我能给你拍已经很好了”的男下属,余光察觉到领导动作,立刻三两步凑过去,笑容可掬。
“领导,这边光线好,您朝这边,我给您拍。”
旁边还有两三个下属,有自觉拿包的,有指挥怎么拍好
椿?日?
看的,还有专职夸奖的。一个个忽然懂事细心的不得了。
终是一个离得近的小台吉抢先拾起了金钗,满脸堆笑,双手捧着呈上。
旁边的四阿哥道:“掉在地上,仔细尘土沾染公主,重新拿一个。”
太监延喜机灵,腿一动往大帐跑,没多久气喘吁吁地抱来一个紫檀匣子。一掀开,金光灿灿迷人眼,拿个递钗的小台吉向里瞧了一眼,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八九只金钗金簪!皆是精妙绝伦,一望就是只有御造工匠才能雕琢出如此佳物。
暮雪撇过头去,有点好笑,这个延喜,直接把宜妃给她的一盒陪嫁抱出来了,真是……
随意挑了一只钗戴上,暮雪骑着白马,身后百余骑从之。
远远的有牧民瞧见这一场景,都连忙跪地行礼,顺便偷瞥一眼领头之人。叫这么多台吉竞相跟着,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万众瞩目的感觉,竟然奇异的不错?
暮雪骑行着,忽然心血来潮,手中缰绳忽然勒紧,马儿停住——顷刻间“吁”声一片,随行之人也紧急停驻。
她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但也只是一瞬。
这是借来的势头,但是她总会将这变为独属于她的,牢不可破的一副依仗。
在库伦之北走了半日,暮雪一事,因问道:“张诚何在?”
传教士张诚扬声道:“在这里。”
他一手驾驭着马儿快快上前,一手拿着个指南针,估计是在为绘图做准备。
暮雪执起马鞭,朝着北方:“再往那边去,是不是就要到罗刹国?”
张诚把指南针换了一个方向,道:“是,估摸着有十天的路程能到,前些年我们去谈判的时候,回来是原来是想这么走的。”
四阿哥问:“是那一年谈尼布楚条约?”
“就是那一年,”张诚说,“本来快走到这边,忽然听说准噶尔攻打喀尔喀,于是索额图大人领着我们绕弯走了。”
暮雪环顾身后的多尔济:“现在罗刹人应该没有来边界越界吧?”
多尔济犹豫了一瞬:“我还没来得及去北边看,舅舅,你知道吗?”
朝鲁道:“上两个月我领人跑了一趟,没瞧见什么人烟。前两年不打仗么,也许人吓跑了还没反应过来。”
暮雪没再说什么,复又启程。
心里倒分析起来这些事的关系。汗阿玛当时是如何考虑的呢?准噶尔与喀尔喀开战之际,与沙俄谈判。大约是为了将这一边安定下来,以便全神贯注对付准噶尔。同时也可给喀尔喀一个态度,望他们早点臣服。
这样说起来,喀尔喀是否当时还摇摆过?被准噶尔打成这样,北上还是南下,总归是个问题。
休息时候,她暗自将自己的想法讲与四阿哥听。
四阿哥点头道:“你想的方向大致不错。他们当时或许真犹豫过,但是臣服我大清总好过于那罗刹,反正康熙三十年左右的样子,大喇嘛就已经在宫里面跑动了,你是一向不太理佛事,所以才不清楚。”
那时候他的养母佟佳氏皇贵妃新亡,四阿哥很是伤心了一阵,为养母烧香拜佛,偶尔也能瞧见那位大喇嘛。
暮雪若有所思:“四哥说得多,我该在佛事上操些心,回头我就在大帐里设一个小佛堂。”
看来这大喇嘛对于漠北局势而言当真十分要紧,他选择了南下进京,喀尔喀也随之归顺臣服。
进什么庙,念什么经。
她既然有心在这好好过,总得有个态度。
四阿哥看着她,全然懂了她在想什么,不禁哑然失笑:“你还真是……想的这些事。哪里把自己当新嫁娘啊,简直是像这里新来了一位封疆大臣。”
“那有什么不好的,”暮雪也笑,“权当是我为汗阿玛守边疆喽。再说了,草原上日子漫长,我总得找点事做。”
“算了,反正我说了你也是阳奉阴违,”四阿哥笑着摇摇头,“天高皇帝远的,你没规矩就没规矩吧。只是注意分寸。”
暮雪很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
四阿哥看看天色,道:“等明天天明,我们就要走了,四妹,我能帮你的,也就这几日,以后你得自个儿好好珍重。”
暮雪听出他语气中的真诚,起身,向四阿哥行了一个宫礼。
“多谢四哥这一程的包涵,我在草原上,会为你、为五弟、为汗阿玛等骨肉至亲祈福的。”
天明之际,草原氤氲在一片白茫茫雾气里。
八旗影影绰绰,在雾气里飘荡着。
临到走了,一向开朗的五阿哥却沉着脸,叮嘱多尔济:“敦多布多尔济,你一定好好照顾好我四姐,她万一有一点不舒坦,爷横跨整个草原也要来揍你。”
说着,还举起手来攥起个拳头给多尔济瞧。
多尔济道:“放心,五贝勒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