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出宫回府,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喊长随去请四公主在京城当铺的掌柜和掌柜娘子过来府上一叙。
天色已晚,最后一抹余晖卡在四合院的窗子边缘。
算珠噼里啪啦播放,荣安当铺的掌柜娘子翠姑一手打算盘,一手核对账目。
快要年底里,当铺已然开始盘账。自从公主成了这座皇当的新主子,翠姑趁此东风开始管理账目。
这一年当铺的经营大有改观,公主投进的本金都发出去生利息。他们家当铺待人以诚,无论是当还是取,用的都是公平秤——这还是公主的点子。因此即使京城当铺都学起荣安当铺,在铺子门口设遮羞板,还是有许多客人愿意来荣安当铺,哪怕要多走上一个时辰的路。
翠姑算账,胡掌柜走进来,拿了把紫砂壶吃茶。
“门板都盯着伙计们上好了?”翠姑问。
“好了,都妥当。”胡掌柜挑了把椅子坐下。“怎么样?你这账算的如何。今年应该挣了不少吧?我瞧着比去年强。”
“是还不错。”翠姑把手拿开,示意他瞧算盘,“总有这个数。”
胡掌柜探头一瞧,呵,四千两银子!顿时笑容满面。
“这可比去岁多太多了!等到内务府收银息,公主见了这利钱,必定欢喜。”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砰砰”急促叩击声。
这都打烊了,还有谁来?夫妻两个从里间往外张望。
伙计举着油灯拉开门闩,冷风灌进来,冻得伙计一缩脖子:“这位爷是?”
那人戴着一顶半新不旧的皮毛,张口道:“五爷府上的,请掌柜过去。”
翠姑和胡掌柜对视一眼。
有这样气度的下人,又是五爷这样称呼,只有一个——五贝勒爷。公主因在漠北,五贝勒作为哥哥自觉留心妹妹的产业,隔两个月派人到当铺瞧上一眼,实则是督促之意,不让他们含糊。
两人不敢耽搁,忙套上棉袍跟着来人走。
灯笼照亮石板路,贝勒府里的灯总比外头多上许多,照得路发亮。
翠姑与胡掌柜在耳房略等了等,回禀过主子的太监过来领他们进门。
进了屋子,两人请安行礼。
五阿哥坐在椅上,一挥手:“行了,你们主子有事吩咐。”
门口侍奉的太监适时捧上一个信封。翠姑与胡掌柜忙接过,心里猜测,说他们主子有事吩咐,那么一定是公主托人带消息来。
五阿哥懒懒道:“她弄了些喀尔喀的肥羊来,要你们开个涮肉馆,就这点小事。对了,那个在内务府挂了名的范家如今也伺候着四姐。你们要短什么叫范家去跑。”
开涮肉馆?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翠姑一边敷衍着赔笑,一边拆开信,有几张信纸和一个荷包。她扫了一眼信纸,笑着的嘴角抖了抖。胡掌柜凑过来,倒吸一口冷气。
整一千头…一千头羊交给涮肉馆卖?今冬卖完?
胡掌柜简直要晕倒,还是翠姑暗中掐了他一把,方才稳住。
本来还想说一说话,可是五阿哥不耐烦,又挥了挥手:“行了,就这事,下去吧。之后有事找王府长史说说就成。”
他俩只好答应着退出屋子。
等回到家中,胡掌柜嚷嚷道:“这也太难了些吧!不是,这么多羊,在哪儿呢?那一个馆子也没那么大地儿放羊啊,就是盖羊圈,这羊圈得盖到护城河外头去!”
翠姑将那封信复又拿出,凑近借着烛火又细细看了一遍。
她又将那荷包看了看,本朝有近年关时给底下人发荷包做赏银的习惯,原来翠姑以为是赏赐,然而把荷包打开,发现里面是三张字条。
字不多,言简意赅——“佳肴”“造势”“借势”。
翠姑一面瞧着三条锦囊妙计,一面瞧着书信最后部分的文字,眉头渐渐舒展。“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58章北来鲜京城的冬天,对于景寿这样的八……
京城的冬天,对于景寿这样的八旗子弟而言,当真是一段难得畅快的日子。
进了腊月,总学里的师傅告假还乡,启程回去过年了。他们这些年纪不大不小的八旗子弟,便统统放了羊。因为尚未领职务,也未成家,没有什么正事可做,不过整日在外头游荡着。又因为是旗人,总归有一份禄米领,饿不着,因此悠哉悠哉。
天气冷,景寿便常常去正阳门旁边的一家茶馆。那里专门有人说书,一盏茶,一碟瓜子儿,把二郎腿一翘,坐在那铺了垫子的椅子中,听着说书先生讲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炭火烘得暖熏熏的,也不会冷。景寿常常往那儿一坐就是一天。
今个儿说书先生讲的这一出戏是苏武牧羊。
身穿长衫的说书先生把醒木一按,巧舌如簧,活灵活现的讲着苏武是如何艰难。
“要说这北海的风雪可比咱们京城的强多了。那大雪一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别说稻子呀,小麦呀,就连草根都难找。苏武这等天气被奸人逼着出来赶羊给羊寻吃食,又是何等的苦。他赶着羊在这茫茫雪地里面,越走越饿,越想越急。心里气愤,我堂堂使臣,凭什么替你这单于老儿看羊了呀?与其饿着不如弄一头羊来吃。仗着草原辽阔,没人瞧见,还真就把一只羊羔就地宰杀了。顺便拾了羊粪,架着火预备烧雪水煮羊。”
台下听见羊粪煮羊几个字迸发一片哄笑。
“——您诸位别笑,这羊粪烧起来也没什么味道。”
说书先生笑眯着眼睛说:“等羊肉烧好了,他大
椿?日?
吃特吃,那滋味可真是好。不愧是北海塞上养出来的羊,那一点膻味都没有啊。吃下羊肉身子暖暖的,他方有力气挨过这漫漫冬日。”
“后来苏武返朝面圣,“说书先生把醒木往案角一拍,声道,“旁人问他在匈奴十九年有什么可留念的,诸位猜他答的什么?“
满堂一静,有爷们嚷嚷“他匈奴的老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