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声:“叔父是明白人。”
阿海猛踢乌讷楚一脚:“我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不假。可也没忘了兄长是怎么死的,更不敢忘了我是这边草原的郡王!兵戈一动,流血的人可就不计其数。什么畜生玩意儿!也配来揣测我的心思。呸!”
“可汗忠心耿耿,郡王亦高义,此事不过小人作祟,不足以乱大局。”
夜幕里,柔而坚定的女声格外清晰。
众人回过头去看,公主已由侍女扶着出来,一步步走近。
倒是一句话定了调子,多尔济心里想着,道:“让公主受惊了。”
“小事而已,”暮雪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道,“不如先将人囚禁起来,严加审问,看到底还有几个人给他相勾结哎。”
这人于是被带下去连夜审问,倒也不是什么很有骨气的,一用心便什么都招了。说的是几月前偶然有人献其金银珠宝,应当是准噶尔汗国有所往来之人。
当即根据供词又捉住了两人。那个给金银珠宝的人倒是早在之前逃去了。据说那人原本留的话是让他们密切注意着喀尔喀的局势,若有机会,便可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清廷。只是乌讷楚心中对于新汗王不满,又见着阿海郡王的神色,自作主张引诱他加入,反倒走漏了风声。
“事情记忆清楚,由我看现在就把人砍了省事。”阿海嚷嚷着要拔刀,被多尔济拦住了,“这几条狗命留着倒还有些用处。”
暮雪颔首:“此等谋逆大罪,当上报朝廷,由朝廷定夺。私下里处决了,反倒招惹不必要的猜疑。”
“望公主好好同万岁爷解释解释,我等忠心,天地可鉴。”多尔济朝她拱拱手。
“这个自然,我如今是咱们部落的女主人,自然盼望着,不要有是非发生。”
上奏本之前,暮雪私下里与理藩院官吏交流一番。
“我以为准噶尔汗国战败后已经消停了,为何还有此事?”
理藩院的李文皱眉道:“按理确实如此。当时噶尔丹出兵在外,其侄策妄阿拉布坦投诚朝廷,与王师联手断噶尔丹后路。待噶尔丹身死后,成为新大汗,掌管故地。这两年也算安稳,不曾听闻有逾矩之举。”
准噶尔这一对叔侄的纠葛,倒也是颇为曲折。原本的大汗,是噶尔丹的哥哥,可是死得早,做叔叔的上位,却强娶了侄儿的未婚妻,既有夺位之仇、又有夺妻之恨,可谓血海深仇。最后做侄子的终于欢天喜地见着叔叔穷途末路自尽,并且将其遗骸献给康熙皇帝。
或许是受了准噶尔这对叔侄的启发,乌讷楚觉得在多尔济与阿海之间挑拨离间也是件易事。方才自作主张。
“我到喀尔喀也有三四年,甚少听见准噶尔新可汗的动静,他们如今是做什么?”
“之前有听闻说,他们主要是在西经营。”
之前东进被打得狠了,仍是记忆深刻,理藩院之前收到的消息,是这位新大汗一面休养生息,一面磨刀霍霍向西边的小国进发。那西边的地界是大清完全管不着的,只要他不来犯边,谁不稀得管。
毕竟,之前三次大战,所耗费银帛实在是太多了,大清虽然胜了,海一样花出去的银子也是真的。
暮雪听理藩院官吏讲完,心中大致有数。
这次捉拿的几人,虽然搜出财物,可是并没有文书凭证之类的,他们都是口头上的往来交流。如此情境下,也不好扩大去处理。万一过于严苛,激起一些台吉的恐惧,原本不打算有什么,被一吓,脑子不清醒也可能出事。
朝廷知会之后,大概率也不会借此雷厉风行进行打击。
只是这也算是个契机,不好白白放过了。
暮雪思虑了一日,拿定主意,自己写了一封奏本,与理藩院官吏所写奏本、以及多尔济与大喇嘛所写奏本一起,命人快马加鞭送进京。
此等军国大事,所传讯的速度绝非寻常路途可比,二十日即送到京城。
等到回信返回时,正值送老可汗上山。
冰雪消融,青山重重。
下山路难行,多尔济紧紧握住暮雪的手,提防她摔着。
行到一处山坳,见绿树合围,鸟鸣阵阵,暮雪抬眸望了一会儿。
“怎么了?”
暮雪侧头看他:“这里风景倒好,等到我百年之后,可归葬于此。”
多尔济眉心一动:“好,到那时我们一起长眠于此地。”
“也好,黄泉路上也可做个伴。”
返到王帐,听闻朝廷来信,暮雪当即拆开瞧了。
信中说到,准噶尔新汗王献上一批原汗王残部的人头,说是他们暗中作祟,意图破坏草原来之不易的安定。
康熙皇帝要她秉公处理,就事论事。言外之意,还是以大局稳固为主。
不过,他显然也没有全然相信,拨了部分银两,要暮雪尽快按照之前所奏将归化至库伦的全线驿站建成。方便沿线驻军联络以及消息往来。
暮雪向多尔济道:“放心,万岁爷知道你们的忠心,只要处决首恶便可。不过,在行刑前,需将台吉召集起来,咱们吃杯酒叙叙情。”
宴会当日,暮雪与多尔济一左一右端坐金帐之前。
待众人到齐,虽有美酒佳肴,但都心事重重、满面思虑。
与外部落勾结之事,可大可小,一旦新可汗与公主要借机发挥,那么必将人人自危。
众人忧虑间,忽然见两个亲卫抬着一箩筐记满字的纸过来。
公主的声音在上首响起:“这些,是乌讷楚询问之下的口供,以及帐中所搜出来的信件。”
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这个遭天杀的不会乱攀扯上其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