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满文写完这些之后,他想起四公主的女儿来,大概有三岁?于是在末尾又添了一句,问小格格是否安好。
搁下御笔,自有伺候笔墨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收好,待墨迹稍干时收起装匣。
总管太监梁九功适时放御膳茶房的人进来,捧上一盏白瓷三才杯碧螺春。天气渐暖,这样的茶清爽些。
康熙接过茶吃了一口,方才想到四公主小格格,自然而然地想起四公主小时候。
四丫头小时候的模样……他依稀有些记不清了。子女多时,这样安静不起眼的孩子很难让人惦记着。好像不知不觉中就长这么大了,她挺让人省心的。
康熙将茶盏放下,不去再想。复又拿起一封奏折,继续批阅。
南巡启程之日临近,宫中事务安排妥当,一些差事嘱咐大阿哥、三阿哥瞧着,及时来信。
康熙皇帝这次南巡,只带了太子胤礽以及十三阿哥胤祥。出宫前,康熙特意将十三阿哥召来。
年轻阿哥中,十三阿哥很得他喜欢。本就生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又能文能诗,精于骑射,发必命中。办事亦稳妥。
这样的人才,日后能做个很好的辅佐之臣。
康熙皇帝盘坐着,微笑看着行礼的十三阿哥。
“行了,坐吧。你和兆佳氏相处得可还好?”
十三阿哥新婚不久,嫡福晋是康熙指的兵部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
听见康熙问起这个,十三阿哥爽朗一笑:“回汗阿玛,福晋秀外慧中,与儿臣琴瑟和鸣。”
“这样便好。”康熙道,“兆佳氏之父马尔汉是个能干人,你有闲暇时候,可多与岳家往来。”
十三阿哥笑着答应了。
康熙的言外之意,他心里清楚。马尔汉是个能干人,从前跟随索额图出使沙俄谈判,功绩亮眼。其家族与索额图亲信曾多有往来。
虽然汗阿玛处决了索额图,但是为了太子考虑,其余与索额图亲近的臣子宗室并未受到牵连。如今指了这一桩婚事,他可以借机与这些人多联系情谊,也算是巩固太子的势力。
闲话两句家常,康熙提起此次南巡之事:“你聪明机警,南巡途中多为太子留意些。他生性骄傲,南边的官,或许说话时也许有急躁之处,免不得要你多为他解释解释。”
“请汗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帮二哥留意着。”十三阿哥道,“何况,如今二哥老成了许多,走出去,谁都要赞一句好风仪。”
康熙哈哈笑起来:“这样就好,我总有些担心他因那罪臣消沉。”
十三阿哥也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二哥心里,甭管什么人都越不过汗阿玛。”
真的过去了吗?
南巡途径德州,陪伴在太子身侧的十三阿哥瞥了瞥太子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太子紧紧抿着唇,显然很不高兴的模样。
索额图被清算前的一年,也是在此地,太子病重不能行,康熙回宫,使索额图来此照料。
谁承想那竟然是最后的温情时候。
太子将轿帘倏地放下,冷哼一声:“这样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
轿中陪坐的十三阿哥大气都不敢出,敷衍附和道:“是有些阴沉。”
静了一瞬,太子又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他急着来看我,骑马到中门止,至于是那么大的过错吗?明明是担忧我!”
十三阿哥眉毛皱起来,苦着一张脸。别说了,别说了好不好,我的二哥。轿边四周都站着人呢,汗阿玛还在前边呢!
偏偏还在讲:“胤祥,你想得通吗?你讲讲是什么道理。”
十三阿哥只能硬着头皮,轻声道:“或许是太着急了,可是到底坏了规矩。”
他装作很忙的样子去掀开轿帘:“欸,是不是下雨了。”
雷声响起,真有雨落。
骑着马的御前侍卫到轿边通传:“万岁爷见下雨了,担心太子爷淋雨,吩咐到前边驻跸,请太子爷稍后过去。”
前边临河高处,恰有一长亭,里里外外围起来,作为皇帝暂时停歇之处。
太子才走至亭中,康熙便关切问道:“没淋着雨吧?靴子湿了不曾,叫他们给你换。已经吩咐在煮姜汤,等会儿你吃一大碗驱散寒气,免得生病了。”
听见汗阿玛这话,太子方才的火气顿时没有了,只乖乖走过去,伸出靴子给他瞧:“好像沾了一点雨,不过没事。汗阿玛没淋着吧?”
“没淋着,保成不用担心。”康熙笑着回答。
连绵的雨幕,落在长亭檐上,激起一层烟。
“你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时,夜里很怕下雨打雷。那时候朕总要带着你一起睡。”康熙望着这雨道。
太子道:“嗯,我记得。”
“一晃眼,你就长这么大了,什么下雨打雷都吓不着你了。”康熙扭头看他,“你长大了,朕却有了白发。总盼你能快些成长起来,替朕分忧。”
太子笑了一下,心里却在想,倘若他真的完全成长起来,可以完全地替汗阿玛分忧,难道他不会忧心?不见得。
他于是只是垂下头,道:“儿臣亦是如此心愿。”
康熙道:“之前喀尔喀白灾,四公主处置得当,很得民心。她倒很有担当,愿意担责,处置得当,分得清轻重缓急……”
而后又举例说了几项四公主的具体应对之策。
太子听着,却渐渐涌上些焦躁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与其说她白灾处置得当,不是在旧事重提,含沙射影,说他之前河水泛滥时御前回答之策很不妥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