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那计用在了太后身上。
太后病重多年,性子在榻上越躺越古怪,避居慈安宫,轻易不插手宫务。
可太后的药膳出了岔子,桩桩件件直指东宫。太后发了怒,连辩白也不听,责令她在慈安宫前跪着听训。
整整一日。
日落,陈皇后才一副刚被惊动的模样,特地前来求情。
说是求情,实则是三言两语将罪定在了这个刚过门不懂事的新妇身上,再没了辩驳的余地。
曲起的膝盖浮出水面,露出一片可怖的青紫。
“他们就是看殿下此刻不在京中,这才肆无忌惮地折辱娘娘。简直是欺人太甚!”
侍女愤懑的话语间,少女侧坐在榻上,虚虚地抚摸着掌中的那块玉佩。
这块玉,肉眼可见地用料极好,做工上称。乃是当初成婚时,自同一块玉石雕琢成的比翼同心佩。
“等殿下回京,一定会为娘娘主持公道的!”
“……是吗?”
……
窗门紧闭,屋内的纱帐却无端扬起,飘飘荡荡。屋内被纱帐打落的光影切割成了数个明暗的波浪,涟漪渐渐。
不过几个瞬息,侍女攥着书信匆匆打了帘进屋,欢欢喜喜道:“娘娘,幽州的信到了!这才几日,眼见殿下是记挂着娘娘的!”
被罚着抄写佛经的女子微抬螓首,杏眸点染上了几分明亮:“是殿下的信?”
心脏又无端刺痛起来,不知怎的,裴彧竟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拦住她。
那股强烈的冲动几乎将他撕裂开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极速下坠,他挣扎着伸出手——
不要看。
不要看。
然而薄薄的信纸已被展开。
光影瞬间寥落,女子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卿当自省,恪守内则……”
那双明丽的眼一点点垂落下去,一字一顿:“望卿……善自持重,不得行徇私之事。”
纸片轻轻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勉力振翅的蝶翼。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书信中抬起眼,笑得牵强:
“青芜你看,你看……”
“……我在他心里,原来也是这般模样。”
须臾。
浮动的香雾中,信纸无力地从指缝中飘落,掉落在地的同时,却听到了一声震耳的脆响。
香雾凝聚成烟,而后又升至半空,笼罩着那道倩丽的身影。
裴彧勉力维持着脑海的清醒,眼前碎裂的不是纸片,而是那枚时常被她放在手心把玩的玉佩。
“啪——”
四周开阔,楼台林立,昼夜顷刻倒转。
被摔碎的半块玉佩掉落进湍急的流水中,了无痕迹。
耳边遥遥传来了沉重的梆子声,随着呼吸的起伏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近。
震耳欲聋,催促着他睁开眼,睁开眼。
“殿下,殿下!”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只余脑海中的嗡鸣。
回过神来的时候,掌心一痛。他展开双手,那半块碎裂的同心佩已被鲜血染得模糊。淋漓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青砖阶上,溅脏了石阶旁那株蕴秀的兰花。
裴彧定定地看着佛前。
那盏长明灯,是因谁而明?
钟声,又是为谁作响?
他猛然回过头,不顾一切朝来路奔去。空无一人的御街疾速倒退,灯火如昼的宫殿里,只有香炉还浮动着袅袅青烟。
“瞧,这是妾身亲手所植的香兰。殿下您说,它能不能开花?嗯……等到花开的时节,妾身将它送与殿下做生辰礼,可好?”
植得这样歪扭,但愿它当真能活到那时候。
少女明亮的眼神望向他:“殿下能不能再奏一曲?一曲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