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又有新衣了?
顾昭瑾暂时还没回话,有机灵的宫人目光在他们周身绕过,盈盈俯身,声音满是喜意:“太傅有所不知,这批新衣的样式是陛下亲自所绘,专差了尚衣宫赶出来,要在大婚前备给太傅大人的。”
其余人看她出声却没遭到皇帝的喝止,眼珠子一转,竟是争先恐后地说起话来。
这个说纹样前所未见的精美。
那个又提起新衣做得了许多套,就连紫檀木打造的数十个衣箱都快要装不下,专门在景仁宫又腾出了一个偏殿用来安置。
三言两语热热闹闹,引得顾昭瑾面上浮出些窘迫。
陈逐“哦?”了一声,偏眸去看皇帝,对方却只是抿着唇瓣,没有否认。
而去了福宁殿给皇帝取衣服的柳常回来后负手而立,等他们说完了,这才连声呵斥宫人,只说他们被自己惯得无法无天这才多嘴,请陛下恕罪。
陛下罪没罪陈逐不知道,只是笑了笑,一挥手,说有赏。
宫人面含喜色地去领了赏钱,就连去拿衣服回来的内侍也有一份,全都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时之间,整个御花园都喜气洋洋的。
陈逐好笑,将光杆花枝揣进怀里,新衣外袍披上系好,对板着脸的太监总管道:“劳烦将翰林学士李孟台请来。”
柳常看了皇帝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派徒弟领命而去了。
两人在内侍收拾出来的亭子桌前坐下。
茶水、点心摆了一桌,旁边小火炉里还温着汤药。
顾昭瑾向来不铺张,也不愿生个病就这么兴师动众,这些哪儿哪儿都备着温着的汤药先前是没有的。
但是在陈逐几番进宫,沉声让人准备了以后,这些药罐火炉便能在宫殿庭院随处见着。
宫人殷勤看顾,弥漫的药香清冽,只待太傅什么时候瞧见了就要皇帝喝上一碗,然后便能领上好些赏钱。
“盛来。”陈逐指了指火炉。
内侍立刻盛汤去了。
药碗端在手里以后,他感受了一下温度,递给皇帝:“喝吧。”
顾昭瑾这些天几乎要被药水给腌入味了,偏偏陈逐什么事情都能依着纵着,只喝药这件事上说一不二,即使皇帝用安静的目光觑自己好几遍,也不为所动。
他捋了一下顾昭瑾还有些湿润的发梢,摸着他的额头,声音柔和:“陛下身体不好,淋了这一场极有可能得风寒,还需提前防备才行。”
旁边的柳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太傅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自然没法拒绝,只能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发现太傅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极小的油纸包,摊开发现里面是些剪碎成小小块的糖丸。
“让府里厨子做的,没有宫里的精致,胜在味道不错。”陈逐捻了一块抵到顾昭瑾唇边。
按理来说,像这些宫外的食物柳常通常是要遣人验一番的。
但眼看拿出糖丸的是陈逐,而且帝王唇瓣都启开了,便也眼观鼻鼻观心,静立一旁,没有上前自讨没趣。
陈逐也捻了一块放自己嘴里,淡淡的桂花香味在唇齿间弥漫,问他:“好吃吗?”
帝王在饮食间没什么好恶,但太傅的眼神带着期待,便很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一整包糖丸被陈逐塞进了顾昭瑾的手里。
皇帝低着头看油纸包,陈逐笑着看他:“糖丸不耐放,陛下须得尽快食之,一碗药一枚糖或是一碗粥一枚糖,等吃完了我再让人做。”
顾昭瑾捧着油纸包的手蜷了一下,将其攥住了,收进怀里,和锦帕放置一处。
太监总管在旁边看得若有所思频频点头,自以为悟了陈逐以前是如何哄着太子喝下药水的,见着他的眼神都变得慈祥和蔼。
药汤喝了,糖丸吃了,陈逐又让帝王吃了几块糕点填胃。
秋风融融,火炉温暖,满园的木芙蓉开得艳丽,顾昭瑾就着秋色被哄着吃了好些茶水与小食,本淋了一场雨后隐约有些发热发烫的额头降下温,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好一阵,内侍终于领着李孟台来了。
李孟台今日正当值,忽然听内侍说帝王召见,在同僚们欣羡的目光中和人进了宫。
一路上,面色不显,实际上心中浮现了不少猜测,狐疑自己与太傅之间的往来被发现了,多少有些心惊胆颤。直到旁敲侧击,从内侍口中听说太傅也在场,正和皇帝赏花踏秋,这才安心几分。
此时到了亭子,看他们自得其乐烹茶赏景,更放松了些,一拱手,朝着两人见礼。
顾昭瑾看着他,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坐。”
陈逐则是扬扬下巴,对着柳常示意,对方就从善如流地带着人退下了。
李孟台一直知道陈逐是天子近臣,颇为受宠。
只是耳闻不如亲见,眼看对方竟然连帝王身边的太监总管都能云淡风轻地使唤,心中又是觉得惊骇,又是觉得接下陈逐的橄榄枝果然不是错事。
他心中更安,恭谨询问皇帝召见的缘由。
皇帝没有立刻说话,看了眼正抓着他的手揉搓指尖的陈太傅。
两人的手在桌下,李孟台没看见,只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陈逐,眼中浮现些许征询。
把顾昭瑾总是泛着凉意的手指给搓热了,陈逐将微微发红发烫的手掌盖在自己的衣袍之下,这才抬头看向李孟台,对他露出点亲切的笑来:“表妹可寻得了?”
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李孟台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皇帝,见顾昭瑾面上情绪没什么变化,斟酌着说道:“寻得了,如今安置在府里。”
看出来他的拘谨,陈逐在心中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