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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第6页)

秋日的晨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十里长山之巅,山风清冽,晨雾未散,山门却已罕见地洞开,广迎四方来客。陆棠所发的英雄帖和丰厚悬赏,引来了不少的江湖名医。他们或隐于山林,素有奇术;或曾为御医旧臣,精研典籍,或道骨仙风,或目光桀骜,衣袂翻飞之间,皆自有一番傲气风姿。

她命人将诸人一一恭谨迎入寨中,安置于客院,饮食用度无不精致周全,茶水食馔亦皆选最妥帖之物,只求诸人能安心歇息,静心诊断。

每日过午,便由秦戈引路,将新至的大夫们一一请入主屋,为顾长渊诊治。

而陆棠哪怕再忙,每至此刻,也必准时现身,坐在顾长渊身旁,听他们把脉,听他们细问旧疾病史,再逐条详谈方案,从不缺席。

只可惜这安排,并未换来什么转机。

那些或老或少、或沉静或张扬的医者,在为顾长渊诊视之后,无一例外地陷入沉默。有人抚须良久,眉头紧锁;有人沉吟未语,面色凝重;亦有人寥寥几语之后,便轻轻摇头。

“此伤深入脑府,痼疾已久,实属无解。”

“强行施治,恐徒添痛苦。静养调理,方为上策。”

“病势既成,非人力所能逆转……”

于是等到一身青色长衫,衣襟半敞,袖口还残着油渍,一副江湖浪荡子的模样的闻渊进屋时,陆棠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心中并无太多指望。

只见来人手中懒懒的把玩着一柄银色细针,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唇角噙着三分似笑非笑的轻慢神情,甫一入门便打了个呵欠,抬眸望向陆棠,朝她一拱手,语气吊儿郎当:“陆寨主气色不错,想来这寨中事务也风调雨顺。敢问——您,是伤了哪处?”

陆棠眸色一沉,并未寒暄,语气也冷得很:“你若是来游山玩水的,大可不必进这屋。”

闻渊一愣,随即笑出声,轻轻摇头,毫不动怒。银针在指间一收,他脚步微顿,收了漫不经心的态度,走到床榻前,目光落在顾长渊身上时,眼神中只余几分锋利的审视与探究。

“顾先生,”他说,语气干脆利落,“容我搭脉。”

顾长渊平稳地探出左手,指骨清瘦,经络隐现,神情平和,只下意识微微侧耳,分辨来人的动作。

闻渊指腹落在他的脉门上,闭目凝神细探。脉下有微弱滞涩之感,气血运行不畅,似有压迫阻滞之征。他静默片刻,睁眼收手,又俯下身,凑近顾长渊的面庞。那是近乎无礼的距离,陆棠眉头一皱,正欲出声制止,便见他已迅速出手,一指拨开顾长渊眼睑,另一手持银针,在他眼角毫厘处轻触试探。

顾长渊神色未动,眼睫也没有半分颤动。

闻渊收手站直,目光缓缓扫过他右肩、右臂、右腿,最终神情微变,沉声道:“右侧肢体全瘫,伴双目失明。”他目光一转,直视陆棠,“是左脑受了重创?”

顾长渊轻轻颔首,声音平静:“我记不大清……当时被重物击中,昏迷了很久。印象中……应该是左侧。”

“更具体些。”闻渊追问,“是不是后脑?”

顾长渊短暂的陷入回忆,眉间轻蹙:“好像……是从后方袭来的。一声闷响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闻渊低应一声,未再多言。却忽又俯下身来,伸手入顾长渊发间。

“得罪了。”闻渊淡声说着,伸手将他本就略显松散的发髻解开。青丝披落,垂在枕上。他指腹轻抚顾长渊左侧头颅,自颞骨而上,绕过耳后,一寸寸沿着头骨轮廓探查过去。掌下细致如风,指节时而轻敲,时而按压。良久,他指尖顿在耳后偏上某处。

“这边……”他低声自语,像是找到了什么,指节轻点在耳后斜上的一处,“这里有微陷,骨缝边缘有旧伤愈合之痕。”

顾长渊闻言,神情微不可察地一滞。

“从这里受击,方向略偏,确是从后脑偏左。”闻渊收回手,语气沉静,“造成你眼盲与右侧瘫痪,也就说得通了。”

他起身,目光落在顾长渊眉眼间,沉声问道:“你现在右侧完全无知觉?包括触觉、冷热、痛痒?”

顾长渊淡淡点头:“基本如此。”

闻渊眼中神色微动,却未多言。他自袖中取出纸笔,展平在矮几上,低头疾书几行,笔锋细劲有力,整个人的神色也较初时沉敛了几分。再次抬眸时,他微微挑眉,收起银针,半步退开,目光转向陆棠,却又换回了最初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病灶起因一应明了,至于要不要治,便端看顾先生肯为此付出几分代价。”

陆棠眯了眯眼,警惕道:“什么意思?”

鬼医轻笑,指尖随意地敲着桌角,语调半真半假:“病根在脑。他右侧瘫痪的旧伤日久难解,如今肢体萎缩变形,已是覆水难收,但这双眼……”他停顿一下,斜睨床上之人,“尚有一线生机。只要能将淤血清除,说不定,还能让顾先生重见天日。”

陆棠冷眼看他:“你倒是说得轻巧。”

“那当然。”闻渊耸耸肩,神色一派轻松,“小医行走江湖二十余载,剖过的脑袋不下百个,自忖对这其中的脉络构造比寻常郎中多看了几眼。这等疑难之症,旁人不敢碰,我倒愿意一试。”

“怎么个‘试’法?”顾长渊开口,语气沉稳。

闻渊眼中笑意加深,不知哪里摸出的折扇“啪”地一声,在掌心轻轻一敲:“其实寻常郎中也不是没有法子的,解颅脑之患,所需无非是开颅探查,只是,他们摸不准症结具体所在,刀一落,唯有听天由命,所以不敢。而小医不同。”他两指一并,微微比划,“我大致知道血块位置,如此只需在颅骨上开一细孔,伸入特制的中空针管,将积血缓缓引出,便可解除压迫。”

屋内霎时一静。

陆棠冷笑:“说到底,不过是个说法好听些的开颅术。”

闻渊毫不避讳,摊手笑道:“不错,终究还是要在脑子上动刀,此法尽量减小了损伤,风险却仍是不小。且先生失明已超月余,纵使清除压迫,双眼是否能恢复,又能恢复到几分仍未可知。”他顿了顿,目光闪烁,缓缓道:“只是若要治,这法子,已是最稳妥的选择。”

陆棠眸色微沉,毫不犹豫道:“不行。”

顾长渊眉心微蹙,语气平稳如常:“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须再作商议,还请先生暂且回避。”

闻渊挑眉看了他们一眼,倒也不恼,只“啧”了一声,笑着收起折扇:“行吧,小医不才,也正好喝杯热茶歇歇脚,等二位议定了,再唤我便是。”说罢,他双手一背,衣袍一拂,晃晃悠悠地转身出了屋子,脚步飘忽,看上去果真是个四处游山玩水、嬉笑人间的浪荡郎中。

门扉一阖,屋内气息瞬间沉下来。

“你不会真想把命交给一个看着像是骗子的江湖游医吧?”陆棠猛地回身,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已难掩怒意,“他那副样子……吊儿郎当,言辞夸张,哪有半分医者模样。”

顾长渊却并未被她情绪所动,平静道:“他不像是庸人。”

他微微顿了顿,细细思量着刚刚的每一处细节,缓缓继续:“他靠近我时,身上有苍术的味道,那是处理尸体后遮掩异味的药材。衣物虽不整,却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异味。这说明他确实常年接触尸体,却又极为谨慎,对清洁有近乎苛刻的要求。”

“他能精准判断病灶所在,连受伤角度与位置都推得七七八八。这不是装腔作势,是实打实地熟知人脑构造、积年经验之下的本事。”

他声音略顿,低声道:“况且,他所说之法,我曾在一卷古医残籍中见过,只是一直未曾有人提及,今日由他说出,我才知竟并未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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