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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12页)

炭火还残着余温,屋内渐渐又静下来。

她坐下,把捕兽夹搁在膝头,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指尖顺着金属边慢慢滑过,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只是单纯的出神。

许久,黄小花低声道了句:“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那话尾,被炭火暖着,软下来了些,不若平日里那般干脆。

第69章转眼便到了年关,村里家……

转眼便到了年关,村里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屋檐下晾着腊味,墙边晒着萝卜干,家家都在张罗年节前的采买与备料。黄家也不例外,阿婆虽上了年纪,手脚却利索得很,蒸年糕、炒豆子、腌菜熬粥,样样做得像模像样,灶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不过不知怎么的,隔壁院子的这阵子愈发频繁地将顾长渊托付过来,一待便是一整日。

黄小花每每听到院门响,推门一看,不是顾长渊,就是他身后的秦叔,见到她立即拱手赔笑,语气一如既往地客气:“实在不好意思,又要叨扰姑娘一日。”

她渐渐也习惯了。前些日子人家对阿婆颇多照拂,自己如今推辞,倒像是小气了。

好在顾长渊极好相处。不挑食,不添乱,自带茶盏茶水,坐在火盆边,一本书便能翻一整日。阿婆爱与他话旧,他便慢声细语地应着,还不时笑着插上一两句,说得她老人家眉开眼笑。有时兴起,还会拿出些新奇玩意儿:一张纸,几笔勾勒便能铺出一道连环棋局;一根麻绳、两截竹筒,就能在堂屋里演示军中弩机的机关原理。若再多问几句,他也将天南海北的古怪见闻信手拈来。

一日日下来,三人竟也处得颇为和气,唯独就是他明明没办法久坐,每每一整日下来都撑的很辛苦。黄小花有时真不免疑惑秦戈与沈昭到底在忙些什么,多少有点不像话。

除夕这天,隔壁难得人齐。傍晚时分,沈昭亲自登门,说是这些时日受了黄家照应,理应登门致谢,顺道请她们娘俩一同吃个团圆饭。

饭桌上,顾长渊竟露了一手烤肉的好手艺。院里支了个小炉,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啦”作响,香气四溢。上好的羊肉被他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再略撒些孜然和盐,入口满嘴余香。黄小花吃得顾不上形象,连阿婆也笑着道:“这回是吃到年味儿了。”

等到酒足饭饱,沈昭提议放爆竹驱邪纳福。堂前空地上,顾长渊靠在轮椅里,身侧站着沈昭与秦戈。夜色初起,火纸燃尽之际,他眼尾微扬,眼底被跳跃的火光映得晶亮。

见小花靠过来,他转过头来面对着她,朝她微微一笑:“新年好,小花姑娘。”

黄小花怔了一瞬。

这是她一个人从迷茫中醒来过的第二个年。那些走散的亲人、拾不起的旧事、藏在心底的空白——都像旧历翻过的页脚,不再有人提起了。

她想,就这样守着阿婆过也好。

可此刻,他的笑在火光与烟气间如此清晰,真切、温暖,如冬日难得的晴光。风将他的披风掀起了一个小角,香灰落在衣袖上,他却未曾理会,只静静望着她,真心地、郑重地,祝愿她新年安好。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长得好看,学识渊博,幽默风趣却又温柔细致。

黄小花忽觉心头一动,像是春雪悄然消融,水气在心底泛起微澜。只是那情绪才刚起头,便被她生生按了下去——顾长渊要议亲了。

她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应道:“新年好。”说完便转身进了屋,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初三一早,村里各家开始走动拜年。孩子们提着纸灯满村乱跑,大人手里提着点心和春联,见面便是一声“新年好”,热闹得紧。

唯独顾家冷冷清清的。大约是开了医馆的缘故,大过年的,谁都不愿进出这种“病气重”的地方。除了一些老人敲门来配日常要用的药包,其余大半时辰里,屋中几乎静得能听见落灰声。

直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熟稔的招呼:“哟,顾先生在啊,这可真巧了。”一道略带黏腻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来人是万媒婆。她穿一身新做的大红棉袄,提个竹篮,手里还拎着些糖果和纸包,笑盈盈地踏进门来。

闻渊一见,便笑着迎上前:“万婶,新年大吉。大过年的进医馆,是哪儿不舒服了?”

“哎哟,呸呸呸,可别这么说,没病没痛的。我是来给你们送点喜气的!”万婶眼珠滴溜溜一转,目光掠过屋内几人,笑得颇有深意。

闻渊正要再寒暄两句,她已自顾自坐了下来,先是与秦叔寒暄,又关切地问了顾长渊几句病势,随后话锋一转,笑眯眯道:“顾先生今年可是喜事将近啊,恭喜恭喜呀。”

顾长渊怔了下,想起这些日子自己虽日日去黄家报道,暗地里提亲该有的准备倒也一点没拉,大抵是坊间喜铺或哪家街坊多嘴流传出来的,便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万婶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我就说嘛,顾先生那样的人物,哪家的姑娘不惦记着?年前我不就替你提了个口信,孙家那头早等着了……如今都初三啦,你打算哪天登门?老孙家的姑娘,可是一日三回望着门外盼呢。”

话音落下,屋里顿时一静。

顾长渊抬起头,神色缓慢地收敛起来,声音低了些:“……孙家?”

“哎呀,顾先生还打趣我呢。”万婶笑着拍了下膝盖,语气越发亲昵,“那日我托黄姑娘帮着问你,她回来跟我说你点了头,说是有意的。孙姑娘听了这话,心里就起了盼头,一直等你上门——你现在倒好,大过年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说得自然,语气热络,可顾长渊的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缓缓将手中书放下,指节攥得发白,嗓音微哑:“谁说……我答应了孙家的事?”

万婶一顿,终于察觉不对,讪讪道:“这……这不就是我那日托黄姑娘打听的嘛,她说你点了头——”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哐”地脆响打断——茶盏自顾长渊指间滑落,跌在案几边角上,碎成了几瓣。

屋中登时寂然无声。

闻渊面色微变,立刻起身:“长渊…”

“……不妨事。”顾长渊低声开口,声音几不可闻。他缓了口气,用尽全力扒拉着轮椅转向秦叔,声音仍带着些轻微的颤,“万婶,抱歉,我有些不适。秦叔,送我回房。”

说罢,垂着眼,不再看任何人。秦戈闻言,面色一凛,立刻起身推着他离开。

万媒婆怔怔站在原地,目送他那道背影拐入内屋,眼神发虚,片刻后才讪讪开口:“这……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闻渊收回目光,轻轻一叹:“不是你说错。只是这误会,怕是误得不浅。”

“说好的亲事,还能变?这算怎么一回事……”她低声嘀咕着,脸上的喜气也渐渐散了。

万媒婆絮絮叨叨地出了顾家,转头就去了黄家兴师问罪,一开口就气势汹汹,话里话外尽是指责,把黄小花听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了,院门一关,黄小花却没能动弹,只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越想越不对劲——那日他说得那样郑重,说的明明是“我是有意的”。若那句话说的不是孙家的事……那,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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