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民间讲祭玉帝,祈平安,今年风调雨顺过完,来年顺遂平安。
往年京都里红火热闹,今年格外冷清。
大逆不道的话压都压不住地往外传,人人心里清楚这些日子京都内外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一个敢在明面上说出来的,不知道从哪里又提起中秋前曾有日蚀凶兆的事,这种百十年没有一次的噩兆像是天在预警什么,连太子求情皇帝大赦天下都没能破兆。
又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钦天监监正何槐堂何大人窥探天机死于非命的事,据说预言是关于储君的,吓得人紧闭门户听都不敢再听。
中秋日蚀凶兆,年尾大雪成灾。
难道说……难道说是储君德行有亏触犯天怒……
这话没人敢说出来,一时间本该热闹的年节日子人人自危,互相碰面都不敢说话,匆忙点个头算作招呼。
只有一个地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大人——冤枉啊大人——”
“大人,我一家老小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啊大人!”
“不……不知道不知道,小人,小人没看见过有人什么时候在那里写字了,咱们都是棚户区的百姓,从没上过半天学堂,不懂得哪个是字的大人,那……那不是孩子们随手乱画的吗?”
……
“不是不是!大人!不是哪个孩子写的……小人,小人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的!”
“没有啊!大人!哪有余钱送娃娃去学堂啊,大人开恩,开恩!”
“光是挤在棚子里不冻死都够呛了,咱们哪里来的心思去关心谁写了画了什么……”
“冤枉啊大人!那些东西小人根本没看见,那位贵人来了之后说有米粮带来,小人们心里高兴就迎过去了,乱糟糟的哪里看得清哪个拿了纸来?更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坐在椅子上一直没出声的谷摇光缓慢抬头,截住了求饶的人,不紧不慢问道:“哪位贵人?”
“那位,那位头戴玉冠的……”
“大胆。”谷摇光轻飘飘说,“胆敢攀咬四皇子殿下。”
“大……大人!怎么……怎么会!小人,小人都不知晓那位是皇爷,小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来人。”谷摇光叫,“此人口供前后不一,带走严查,务必叫他说出实话。”
“大人!不是不是!饶命饶命唔——唔——”
“大人。”有人过来,“府尹大人来了。”
谷摇光舍了一些余光看他:“太子殿下旨意你可听见?”
全权交由京兆府少尹谷摇光查处。
这话音薄凉,叫来人后背一紧,匆匆弓着身子后退道:“是,是。”
正说着,京兆府府尹已走进来:“玉白。”
是他的字。
“府尹大人。”谷摇光应了一声没站起来,食指搔头,“诏狱非京兆府管辖事所,此地污秽,大人还是莫久待的好,想必大人已有耳闻此事一应交由下官处置,就不劳烦大人费心了。”
京兆府府尹怔住,谷摇光一向是京兆府中他最得意的手下,为人是死板了些,但有礼守节向来叫人挑不出错来,他向来去哪里都乐意带着这个后辈走动,乐于向他人称赞这位耿介端方的青年才俊。
府尹大人看着眼前俊秀冷漠的年轻人,像是头一天认识他一样说不出话来。
梁安那时已在宫里了。
太子怒极不发,下了死命后甩手离开了,赵庆时跟在他屁股后面还在啰嗦,激怒了太子。
“四皇弟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太子回身看他一眼,神情是从未在旁人面前有过的淡漠,“那就随谷少尹一起去说说吧。”
赵庆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叫了句:“二哥……”
“孤乃北赵储君,东宫太子。”太子扬声截断他那句“二哥”,似笑非笑,“孤说的话就是旨意,跪下谢恩就是。”
赵庆时磕磕绊绊心里莫名害怕了:“太……太子……”
太子甩开赵庆时拽着自己衣袖的手,阔步向前扬声叫道:“平南将军。”
“臣在。”梁安跟上去应道。
太子眼神扫到他身上:“是随四皇弟去诏狱中走一圈,还是随孤回宫中拜会父皇?”
梁安心神一震,躬身攥紧双手回道:“微臣愚笨,烦请太子殿下明示。”
太子沉默一忽儿像是冷静下来了,笑了一声说:“孤不过是说句玩笑话,七弟呢?怎么不见人?”
李三全匆匆跪下回道:“瑞王爷尚未转醒。”
“叫看顾他的好好伺候着,随孤一起回宫再说。”
“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回宫,林鸿羽蹿上来凑到梁安身侧,想说什么四周人实在太多又不好说。
梁安一样心中忐忑,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都发生了些什么……
莫名而来的那些诛心打油诗,太子对四皇子的态度,谁挑起灾民的情绪,谷摇光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