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时究竟是否真有叛反之心尚未可知,但谷摇光递进皇宫中的信,无疑把赵庆时架在了风口浪尖上。
“你是太子的人?”梁安说完又梗住,默默换了个说法,“你是皇上的人?”
这个结论说不通,但梁安思来想去,似乎又只有这个说法是最合理可靠的。
当一件事发生时,要看谁是既得利益者,那么谁是这事件的操盘手便可知一二。
整件事直到如今,最大受益者究竟是谁?
只有从前的太子现在的皇帝,赵琮时。
谷摇光被太子命令去查反诗的事也许是一早规划好的其中一步也说不定,梁安想到这里,忽然惊醒一样,他又是怎么断定棚户区中谷摇光与太子是初次相见呢?
不,不对。
梁安又自顾否决这个答案,赵琮时究竟要怎么走投无路才会赌上自己的声名清白去做这件事,而那时候太子怒意滔天若是假的,这炉火纯青的演技未免可怕。
梁安想得头疼,又不免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太子决心要扳倒赵庆时这个最大阻碍的计谋呢?尤其当赵庆时一路施粥回来深得民心之下,太子仓促中用些自伤八百的法子绝地反击也不算荒谬离奇。
如果这么想也不是不行,可梁安想到其后皇宫中的惨烈,包括弘文帝险些气绝身亡的消息,无论如何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个想法是正确的。
他一闪念,想到谷摇光是托了谁才进了将军府中的,又是顿口无言。
兰渝。
总不能,兰渝是太子的人吧?
他苦笑一声,先前以为谜团一个个湮灭,没想到谜团之下更是谜团,就差把梁安淹死在其中了。
正想着,整整两页纸递在眼前,梁安接过,想谷摇光确实是聪明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必言语,他会替你把你想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字已尽量精简,梁安默默看完,大致知道了一些事。
谷摇光应该知道,梁安此刻最想知道的是他与兰渝是怎么回事,因此他在最开头就写道:“我与兰大夫素未谋面,不知他为何救不才一条烂命。”
梁安看到这话先皱紧眉瞧谷摇光一眼,无法判断这话真伪,但又私心想到谷摇光也没有要在这事上扯谎的必要。
他与兰渝又不是此生不复再见,若谷摇光说的是假话,岂不是被兰渝当场戳穿,撒这个谎又意义何在。
梁安只得暂且信了,耐着性子看下去。
他说道在查四皇子一案时他已有不好预感,因此在进诏狱之前叫养父母一家收拾细软行装连夜逃出了京都,果然就在当夜,谷家被抄,搜寻不见一人,这势头不对,再此以后谷摇光在狱中受到严刑,拷打他究竟为何攀咬。
谷摇光拒不翻供,咬死他所查所言句句属实,当夜在画押之后抱着必死之心,解下腰带长衫捆在一起,意欲横梁吊死,只差一着,命悬一线。
“我非某一人党羽,切请将军信我,只是人生而各有命数,我别有苦衷,如今落得今日田地是我早已预想过的结果,我本存死志,如今蒙诸位搭救也不过是苟活。”
梁安皱眉,如今谷摇光说他做的一切别有苦衷,什么苦衷令他要赌上性命?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扳倒赵庆时?
“你与赵庆时有何深仇旧怨?”梁安皱眉问道,“你说你不是某人爪牙,那你做这一切又能得到什么?”
谷摇光轻轻摇头,写道:“将军不必多问,若将军定要我说,又如何分辨真伪?”
梁安怒而瞪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没错。谷摇光豁出性命去向他人印证他查验四皇子有问题不是攀咬作假,那么今日即便梁安逼迫他说些什么,想必也不会是实话。
梁安冷嗖嗖说道:“你倒是坦诚。”
谷摇光也苦笑一声。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梁安从谷摇光口中也拼凑不出一个真相,看来还一定要再见兰渝才行。
该做的事他答应了就总要做。
梁安问他:“你可有想好要去的地方?”
谷摇光提笔,却没有回答梁安的话。
“梁将军,你满门忠烈,铁骨铮铮,我绝无伤你之心,办案误伤实乃无可奈何无心之举,烦请将军宽恕。”
梁安现在就连头发丝都已被各式各样的事占满了,哪来的心思把他放在心上,什么宽恕不宽恕的,梁安摆摆手,本就没往心里去。
“知昂瞒着父母偷偷潜回京都寻我,即便我无意苟活,却不能不顾及这个孩子。”
他越写越多,写谷知昂如何乖巧聪慧,只是胆小,又说在家中一向是由谷摇光做主,知昂对如今一切毫不知情,只是犯傻不愿离开,谷摇光也别无他法,只得麻烦梁安。
梁安的心一下子软了,他回头看映在窗口来回踱步的影子,光是看一道虚影也知他不安,在忧心他的兄长。
这对兄弟令梁安想到自己,他能明白,若今日换作他是谷知昂,也绝不会抛下兄长不顾。
而谷摇光言语间也尽是对弟弟的爱护之情,梁安愿意相信,一个好哥哥,不会是一个坏人。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要保你兄弟二人,就不会抛下不管。”梁安说道,“你且说你想去哪里,但凡我能办到,都会答应。”
谷摇光这次提笔,重重落在纸上,一笔一划都缓慢而有力。
直至收笔,梁安看着其上两个字也没想到……
淮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