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此刻,见到梁安,许慎一提及此事。
他笑:“你们很像。”
一样做自以为正义公平的蠢事。
但现在,许慎一已非嘲讽,而忽然羡慕起他一家蠢人。
“废话少说。”梁安剑尖直指他面门,“我妹妹,轮不到你评说。”
他迟迟不动,梁安反手一记拳击砸在他胸口。
许慎一闷哼着弯下腰,却又在片刻间挺直脊背,瞬间甩落剑鞘,双手握剑迎上去。
剑光如电,寒芒交错,梁安冷着脸欺身而上,挟风雷之势直取许慎一胸膛。
两剑相撞,许慎一双手颤抖,勉强格挡数招便连退两步,很快劈手再去。
梁安左手使剑依旧凌厉,他不曾收势,招招致命,许慎一横剑格挡时慢了半分。
“嗤啦”一声,剑锋划破前襟,血痕蜿蜒而下,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许慎一踉跄后退,撞上廊柱,呼哧粗喘。
耳边啸叫着,他晃晃脑袋,听见的都是沧浪的哭喊。
这傻孩子……许慎一心中柔软,想要他别哭。
自己也从未真心待他。
许慎一只有一颗针尖大小的心,全系在祁策身上。
临了,他这无心之人,被这一再被他随意对待的孩子救了。
沧浪是狼群里捡来的,若不是当时觉得这没被狼吃掉的孩子有趣,许慎一不会在他身上落下一个眼神。
因祁策不喜欢,他将沧浪吊起来不知几回。
而这傻孩子就像他口中的这世间最傻的傻瓜,永远不会生许慎一的气,永远不会离开许慎一。
他视若珍宝的明珠陷他于深渊,他弃如敝履的尘泥渡他以生天。
这世间事,还当真没个道理。
他笑一声,丢开了手中的剑。
如同在祁策面前赴死,在梁安面前,他也的确该死。
死有何难,他从前怕死,只是怕丢下祁策一人。
如今,明知是死局,他也想为沧浪活上一回,也算还了这份情。
血从指缝滴下来,染红了地上的灰土。
许慎一瘫在碎木里,睁着血红的眼,嘶声而笑:“梁安,你赢了……这也算是我欠你的,正好还清。”
他偏头,看爬过来的沧浪,摸到他脸,笑道:“好浪儿,别因我死就去寻死,主子说了,要你活。”
梁安收了剑,厉声道:“伏山。”
伏山忙过去,梁安把剑塞在他手里。
“杀了他。”
沧浪呜呜咽咽拼命挡在许慎一身前,把衣裳都已挣脱,露出了早已开裂的伤口,整片后背已血红一片。
他偏头,朝着地上猛撞头,已撞得头破血流。
许慎一眼里闪过痛色,手颤抖着去挡,嘴里淌着血叫他“停下”。
这是沧浪绝不肯听主人命令的时刻,他头上血流把脸都糊住,却停不下来。
许慎一拦不住他,转对梁安说:“沧浪从未与你一家为敌,南祁地牢里,他帮小姑娘逃走,被我吊了三日。”
他喘息一声。
“我有个不值钱的消息,临死前倒是可以告诉你。”他偏头看沧浪还在磕头,垂下眼睛说:“昭珠……也许就是梁绍也说不定。”
这事他早有猜想,却的确没有实证,戎烈将他保护很好,越是如此,越是可疑。
他心思诡谲,他们这些光明磊落之辈想不到的肮脏手段,他早已在腹中盘算了千百回。
梁安没为此生气,神色不变:“你说晚了。”
许慎一如此聪明,立时笑了,摊开手说:“那我的确再无筹码,我死了他恐怕也难独活,将我俩一并杀了也好。”
“动手。”梁安说。
却见伏山握剑的手迟迟未动,目光始终落在沧浪身上。
“憨货!”梁安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一把扣住他手腕,眼神扫过他嘴唇:“你难道忘了,他是如何——”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伏山皱皱鼻子,当然不会忘,当然恨极了,许慎一该死,不止因伏山该死,他没活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