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宫有伥鬼,好像也没那麽可怕了,毕竟相府内,也宿着一只穷凶极恶的鬼。
春虫在窗外悲鸣,一粒小石子砸在我的窗棂上,我起身推窗查看,看见我姐姐静静地站在小院内,同我隔着窗,遥遥相望。她朝我擡擡下巴,那意思不言而喻,是在叫我过去。
我的心狂跳起来,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门闩,终于同我姐姐碰了面,难掩激动地上前去抱住了她,然後讪讪地松手:「你没有事了吧?」
「芝麻大点的事,难不成我要哭天抢地?」
我娘说,我姐姐疯了,她或许真的疯了。
淡定如斯,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件事。
「你是怎麽来的,没人跟在你後头跟着?你可千万提防着她!」
「没有,我留意过了。我来是要同你商量一件事,我们逃吧。」
「你说,逃?」
「翻墙,然後一直跑,不回头。」
「你知道爹在墙外设了一帮人守着吗?我们能逃到哪儿去?」
「都说富贵险中求,如今自由也是。你敢不敢同我赌一把?」
我心里的死灰又被她拱起一团小小的火来。
她要去捞我的手,想拉我去墙根教我下墙。
偏偏是此刻,猩红的唇在我脑中一张一合。
那张嘴朝我心头幽幽一吹,那小小的火苗登时化作一团死灰。
不,我们是逃不掉的,我们背後虎视眈眈的,不止是相府,还有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绝不可能逃得掉的。
就算侥幸逃掉又怎样?我与她身上已背负了许多无辜的性命,我们此生都会不得安宁。
入宫,这宫我非入不可,就算是火坑我也要往里跳,我需要能与我娘抗衡的权势作资本。
逃避并不会真的解决问题,只会让痛楚放大。我姐姐没见过那晚的光景,她不会懂的。
我後退一步,错开了她的手,定定道:「不,我要入宫,我要做皇後。」
我姐姐拧起眉头:「你在说什麽胡话?是被洗脑了不成!快跟我出去!」
「你不要总觉得你是对的,江淮北,我入宫是为了你好。」
「你是不是有病?你往火坑里跳,还说你这是为了我好!」
「你等我,等我得了荣宠,我们就自由了。」
「江淮南!等你走到那步,後悔也来不及!」
她的手紧抓着我的肩膀,却被我一根根掰开。
我道:「等我走到那步,我只会觉得很高兴。」
「……你在胡说八道什麽?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该醒的是你!出去又如何?你要我同你一起去做乞丐吗?」
「我会写东西,我什麽都会……开店,我们可以开店,自己去赚钱!」
「没了相府的名声,谁会费心看你的大作!何况你还是个女人!东躲西藏,能藏到几时?」
这下她彻底无话可说了,我姐姐蹲下来,竟捂着脸颤抖起来。
真不知道她在伤心什麽,她还有卫长风,可我什麽都没有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别怕,只要我活着,我娘不会动你。」
她苦笑连连:「我怕的是这个吗?太迟了,我已救不了你了。」
「是我在救你。」我拉她起来,推她出门,「我这是为你好。」
她把我的手甩开:「行,咱们算两不相欠了,你嫁,你去嫁!」
为何冲我发火?我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反复呢喃:
可我这是为你好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