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主动疏远许拙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不舍,有纠葛,但却没有特别强烈的痛苦。
因为他知道许拙每天在干什么,都不用他问,许拙就会乖乖地全倒给他。
而这种对对方生活了如指掌的感觉,是不会让人觉得失去了对方的。
真正的失去,是从根本不知道对方每天在做什么开始的。
邢刻是那一天,而许拙则是更早。
邢刻盯着屏幕看了会。他想知道刘良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想知道许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想问问许拙重的是什么色。
然而手指在那个掏口袋的哆啦A梦头像上悬停了片刻之后,却是指尖一用力,直接把屏幕给关了。
黑屏之后,邢刻透过玻璃看了眼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然后干净利落地将自己方才蔓延出去的情绪砍断,麻木地转头捞了一个冰冷的三明治过来吃。
他最近胃有点疼。
胃疼这个毛病邢刻从小就有。李书梅和邢东海那时候压根不管他有没有吃饱,饥一顿饱一顿是邢刻小时候的常态,胃疼的毛病也就落下了。
邢刻还记得自己有回疼在路上走不动路,浑浑噩噩就找了个角落团进去,昏睡了片刻,等醒了之后,才又满身冷汗地回了家。
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早到邢刻都快忘了。
许家的热饭养得他忘记了这些,也忘记了胃不好的事。
他几乎是被许清朗和孙芳丽夫妇养大的,可他却对许拙有那样龌龊的心思。
农夫与蛇,他大概就是那条蛇了。
李书梅的电话打不进来,每天给他发好几十条短信。邢刻设置了防骚扰功能,前阵子安静了一段时间,今儿个竟然换了个号码继续给他发。
李书梅不让他换号码,说他如果换号码,她就去报警,闹到邢刻学校去,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和许拙的事。
前脚还如此强势,后脚的短信又哀求他回去,说妈妈错了,求他回去看一看妈妈。
邢刻一直觉得,他是见过人性至暗时刻的。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惊讶。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邢家最近这段时间的走向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强到让他感到窒息。
李书梅不再捧着邢东海,她开始用母亲的身份捧成长起来的邢刻。而邢东海对此行为十分反感,每天变着花样咒骂李书梅,甚至会动手打她。
他越是如此,李书梅就对邢刻的需求越强,她恨不得邢刻立马成为一个超人,挡在他面前和邢东海作对,并保护她。而邢刻的不搭理,可以说是重重刺伤了李书梅的心。
她已经回不到邢东海身边了,她只有抓住刑刻才能活。
邢刻对谁好,保护谁,那么谁就抢了她所能占取的位置。所以她恨透了许拙,哪怕许清朗和孙芳丽,也是她憎恨的目标,她并不愿意让那一家人好过。
邢刻洞悉李书梅的一切想法,这让他感到恶心。
看到李书梅的短信,不仅手里冰冷的三明治难以下咽,连带着临西市的空气都变得难以呼吸。
他是真的很强烈地想过要离开临西市,离开这个鬼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以前,他想的是要带许拙一起。
许拙得跟他一块儿。
作为需求方,他会很努力地赚到两个人需要的金钱。他会让许拙过得很舒服,让他一直保持小时候的样子,也让他们一直亲密无间,许拙会一直是他的。
但是那天,许拙搬走的那天,他在走道上打电话的时候,李书梅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她似乎是听见了邢刻询问附中附近房租的价格,用一种很神经质的表情问他说:“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男孩吗?”
“喜欢”和“小男孩”这两个字眼刺中了邢刻。
他当时很阴冷地让李书梅别找事。然而李书梅仿佛看异类一样的眼神,和事后微微挑起的唇角,却已经隐隐让邢刻意识到了什么。
在那之后,许拙彻底搬家,被孙芳丽喊去帮忙。
邢刻当天下午就已经在想许拙了,明明是连夜从邻市回来,还在院里陪了许拙一晚上,那么劳累。可该补觉的时候,一想到楼下空了,就愣是睡不着。
于是,当天下午,等听完许拙的抱怨以后,邢刻说是说补觉去了。实际却默默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孙芳丽的店铺。
然后,他就看见了许拙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
虽然忙碌,但却真的是很欢乐很温馨的场面,给人以力量。
邢刻当时在外面等了很久,一直到午饭高峰过去,许家店面变得不忙的时候,才往店面的方向去。
许拙那会儿揉面太久了,一溜烟跑到后边上厕所去了,于是等待邢刻的就只有孙芳丽和许清朗。
邢刻实在是太敏感了,他都不需要和许孙夫妇对话,只消和他们对视一眼,就能从两人的表情上意识到--有些事,不对了。
那天下午,孙芳丽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垂着眼睫,低声道:“阿刻,有些话阿姨和你直说,你别觉得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