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正宗醒来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半。今晨五点,待李楷各项体征都恢复正常,被值班医生转移进隔壁的客房后,他才放下心来回去休息。
客房区域,是没有监控覆盖的。
早午餐时的浑身不自在,不禁让宗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否过分依赖小黑七号的监控功能?是否已经过于习惯它为自己带来的实时掌控感……
仅仅是无法随时‘查看’好友的动态,就让他像个失去导航的驾驶员般焦躁难安……
「小七,别盯着了。等会儿我自己去看他。」他对着西装内侧口袋低语,织物纤维下传来两声规律的震动作为回应。
镀银刀叉碰撞的轻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白瓷盘里的班尼迪克蛋流出橙黄溏心,他却只盯着旁边那袋川宁红茶呆。指尖触上温热的瓷杯,想起自己住院时,李楷总把奶和糖按:的比例搅得匀匀的,琥珀色液体表面会浮起细小的奶泡,多像那人说话时眼角偶尔泛起的笑意……此刻想来,那似乎是他最怀念的一段时日……
下午两点十分。
宗政正宗趁所有队员都在球场接受麦德·强森特训的大好时机,独自来到二楼客房门前。
他抬手想要敲门,食指关节却在离门板五厘米处顿住,脑海中闪过一个关键的念头:空手探望,是不是有失妥当?
他垂手而立,试图回溯自己上一次见李楷时的场景。结果就是记不清了。因过度依赖监控屏幕,竟让现实相见的画面都变得模糊起来……
既然是久违的相见,总不能像巡视场馆般两手空空吧?
他立在门前拧眉纠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烦躁感油然而生,就算现在冲去买,又该带些什么?总不见得是鲜花吧?
纠结半天,他索性破罐破摔,连敲门都省去直接推门而入——
怎么都没想到。
室内会空无一人。
床铺凌乱,被子掀在一边。床中央那只蓝色的、幼稚的狮子头玩偶(瑞克熊)正瞪着大眼嘲讽他的失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精心维持的矜持像层薄冰,在这片寂静中裂得寸寸作响。
人呢?
一股混合着焦虑与愠怒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又溜了?
伤成那样还不安分!
他双手攥拳,环顾两边,瞥见卫生间大敞的门,怒意更甚。眼前已经出现那家伙拖着伤体,若无其事溜进球馆的样子……
他迅转身朝外走去,走时还不忘朝后挥手甩上那扇‘碍眼’的门!
「啪!咚。」
「呃……」
一声清脆的……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呼……
宗政心跳漏跳半拍。木然地收回右手,指尖正因‘奇特’的感触而微微战栗,那绝不是木门的质地……他僵硬地回头,只见那门后阴影中有道略显熟悉的身影……紧接着,一只分外眼熟的手伸了出来,修长的手指扒上门边,跟着探出个再熟不过的脑袋……
「你……」宗政呼吸骤停了一秒。眼前的李楷用那只镀了银膜的伤手捂着半边脸,指缝下的左眼眯成条线,褐色睫毛剧烈颤动,睁开的右眼正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他咧着嘴似乎想骂人,却只漏出半声抽气。
时间静滞了三秒钟。
李楷垂下手,生无可恋地与宗政擦肩而过,脚步慢吞吞地挪回床边,动作带着伤病号特有的滞涩感。
宗政正宗只顾盯着对方太阳穴、颧骨和脸颊的三道红印,竟跟自己手指的形状分毫不差……
坐回床上的李楷侧过脸,将火辣辣的一面向着宗政,用一种混合着委屈、无奈和‘你看吧’的眼神斜睨着对方。
「宗总监殴打病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宗政正宗见那人左眼仍微微眯起,红肿的指印在苍白的脸上越清晰,衬得此刻的控诉都带着一种荒谬的虚弱感。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开了口却变成更为简洁明了的三个字:
「你活该……」
李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之人,脸上的痛楚似乎都被这话冲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近乎荒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