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眼看到了坐在门对面身形拘谨的李子维。
平时大大咧咧的糙汉,此时双手乖巧放在膝盖上,身板挺得笔直。
看到师父进来,李子维见到救星一般松了一大口气,之后就开始疯狂挤眉弄眼,示意言烬往旁边看。
言烬顺着视线,僵硬看向左边的懒人沙发,上边躺着一个熟悉的瘦弱人影。
见他终于看过来,人影柔和一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小鸡仔,我来了。”
“哥哥!”言烬眼睛瞬间亮了。
刚才的忐忑一瞬间全转化成了惊喜,也不顾徒弟还在场,激动地直接扑了过去:“哥哥你真的来啦!”
花不尽抬手接住已经长成好大只的弟弟,控制不住扩大了笑容:“说好最多半个月就来找你,哥哥有没有失约?”
“没有没有!”言烬疯狂摇头,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不尽就像世间所有哥哥那样,对弟弟温和又宠溺,任由言烬在他身上不知轻重的撒娇。
而这一幕都被一旁紧张戒备的李子维看在眼里。
好看的小哥是一个小时前来店里的,带着体面的伴手礼,进门后非常客气地介绍自己的身份。话虽然不算多,但一直带着笑,请柔蓝帮忙打电话逗逗自家弟弟时,还开了个玩笑。
但李子维就是莫名的很怕他。
从对视的第一眼,他身上的汗毛就一直是炸开的状态,说话都是哆嗦的。直到言烬露面,这种感觉才消退一点。
他也是有哥哥的人,此刻看着帅气小哥脸上不似作伪的笑容,终于忽略了莫名的恐惧感,完全放松下来。
段淮幽看着言烬小朋友一样腻在自家哥哥身上,也笑了,主动道:“哥哥怎么没直接去家里?”
言烬也才想起自己担惊受怕的一路,皱皱鼻子抱怨:“就是啊,还让蓝姐打电话吓唬我。”
花不尽笑笑:“上次是有特殊原因才不打招呼就登门。这次我可是来做客的,哪有主人不在家客人自己进屋的说法。”
言烬挠了挠头,想起上次发现被偷家了,他还破口大骂来着——还好哥哥当时不在。
段淮幽显然也想起男朋友站在客卧门口那一顿输出,很体贴地转移话题:“那咱们回家吧,哥哥吃饭了吗?”
花不尽摇摇头。
段淮幽一笑:“那一会儿顺道买点菜,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言烬也把花不尽拉起来:“对对对,段淮幽他做饭超好吃的,你一定要尝尝!”
花不尽宠溺地随着言烬的力道起身,言烬还在嘟嘟囔囔:“这次来就别走了吧,和我一起住,我的屋子虽然小,但是住咱们几个也是绰绰有余的。”
花不尽耐心听完,然后瞅瞅段淮幽,对弟弟恶劣地眨眨眼:“我一直在,屋子里不会很亮吗?”
言烬愣了一下,脸“哄”的红了,声音超大:“不会的!你随便住!”
花不尽端着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不说话,直到欣赏够了言烬羞恼的模样,才悠悠道:“不了,我最多住一周。”
没等言烬开口挽留,他又小心机地眨眨眼:“你以为只有你有对象吗?你哥我可是争取了好久,嘴皮子都磨薄了才得来这七天的,时间长了家里人要不乐意了。”
言烬想起别墅里那个脑子有问题的霸总和智商不是很高的“孩子”,心有戚戚。
哥哥在外面呆久了,回去可能别墅都被拆完了。
但他还是很舍不得。
知道言烬不是任性的人,只是一时纠结,花不尽没再劝解。
他心情不错,临走前跟怂成一团的便宜师侄道了别。路过门口时又特意和丧姐道过谢,得到了蓝姐一视同仁的漠视和白眼,心满意足离开。
回到家,段淮幽果然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得到了花不尽毫不吝啬的赞美。
一切都很顺利,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花不尽站在客卧的门口,看着干净整洁,明显没住过人的房间,陷入了沉默。
言烬和段淮幽排排站,谁也没敢说话。
住在别墅那晚,花不尽就安排了一间卧室给他们,按理说没什么可隐瞒的。可毫无准备的被亲哥哥看到和男朋友同居的证据,言烬还是觉得有些羞耻。
“那个……哥,你要不和我一起住主卧?”言烬小心翼翼。
花不尽心累叹了口气,没把弟弟虚伪的邀请当真,抬脚进了客卧:“就住这里吧,给我搬床被子来。”
“诶!”言烬十分狗腿地跑回主卧,搬出了前两天刚刚换洗过的一套全新被褥,“这套我刚洗过,很干净的。”
花不尽伸手接过,麻利铺在床上:“行了,我这里没事了,你们也睡去吧。”
言烬磨磨蹭蹭跟在哥哥身后,有点舍不得,于是眼睛一转,果断把段淮幽赶去洗澡,自己留在花不尽的床上,久违的和哥哥同被聊天。
上一次这样聊天还是十年前,言烬攒了不少的话想和哥哥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想来想去,还是把今天在青云观藏书室中的发现最先告诉了哥哥。
听完言烬的话,花不尽的神色有些复杂。
“带我走进工厂那天,花不惮一点犹豫都没有,陶薇当时就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看着我。”沉默半晌,花不尽语气平淡开口,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好像咱们一家四口曾经的生活,只是舞台剧上一幕拙劣的片段,戏演完了,演员之间只是淡淡。”
言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我忽然就有种错觉,好像一切都是假的。”花不尽看着窗外的月色怔怔,“从我有了神志,我就只有父亲,后来有了你和母亲,我以为我是幸福的。但那天,我的世界崩塌了,属于我的世界从最初就是虚假的。”
“那一刻,我其实没来得及产生恨呀爱呀这些复杂的情绪、那时的我,失去了整个世界的我,只想死。”
他的眼中一片灰暗,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间被家人背叛,孤立无助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