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一消失,安鹤就收回了嵌灵,除了掉在地上的羽毛,谁也没看见渡鸦的尸体。
只有安鹤自己知道,死了将近一百只渡鸦。
这个数量太惊人了,嵌灵的死亡会造成队友的恐慌,谁也不像她和薇薇安一样有这么多嵌灵,安鹤动手的那一刻便决定隐瞒伤势。
只是骨衔青有点不依不饶,像审犯人一样审她,安鹤有点招架不住。
“怎么了你这是?”安鹤抬起眉,露齿一笑,黑漆漆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丢回旋镖给骨衔青:“心疼我了?”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骨衔青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脸上被脏东西糊满,安鹤能更加看得清骨衔青的恼怒。
安鹤没有急着辩驳,她换了只手抠着泥土,而后抬起左手看了一眼,继续抠。抠完了才放下手乖乖站直:“真不要紧,我心里有数。”
她发现了,仿生肢意外地保持着完好,并没有被侵蚀,看来,人造物有人造物的优势。安鹤感知着四肢,痛觉消失会让她失去对危险的判断,但在眼下,这或许也能转化成优势。
“你有屁的数,你不要命了?”骨衔青难得说了句不雅观的话,眼神泄露了掩饰不住的紧张。
“我就当你关心我吧。”安鹤仍是笑着回答,“但你没必要生气,我们对伤势的轻重都不坦诚。而且,我并非有什么自毁倾向,相反,我和你、和她们一样,有着强烈的求生欲。”
这次的危机非比寻常,她们命悬一线。为了活下去,安鹤会尽可能动用任何能利用的优势,只要命还在。
不然,她能怎么办呢?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方式。
只是,骨衔青好像又生气了,像之前安鹤自断一臂求生时,表现出的状态一样。这人真是奇怪,明明骨衔青也不顾被暗板压断手的危险,救了她和薇薇安,反过来,又不准别人受伤。
好一个双标怪。
“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让自己死。”安鹤退后一步,离开骨衔青的钳制:“我也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
骨衔青一怔:“安鹤,你不会认为自己有保护所有人的责任吧?”
“我没这么想。”
“但你确实这样做了,刚刚,淤泥漫上来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给我和薇薇安争取喘息的空间。”
更别提爆裂弹启动之时,安鹤首当其冲。
安鹤嘟囔:“保护你还不好?这么不领情?”
“我不是不领情,只是得提醒你,你没有保护别人的责任。”骨衔青很难描述她的想法,她只能无奈地说,“要是你死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安鹤有些怪异地看向骨衔青,骨衔青毫不掩饰对她生死的担忧,但除她和薇薇安之外,骨衔青并不在意之外的人是否安全,哪怕她们同行了这么久,除了言奶奶外,骨衔青一次都没有对其她人表现出在意。
但安鹤不是骨衔青,每个队友对她而言,都很重要。
安鹤捡起爆裂弹留下的弹壳:“这不是什么责任,我没有逞能去表现什么个人主义,只是,如果我们不互相施救,谁也活不下来。”
骨衔青一*时语塞,她并不这样认为,不如说,她一开始集中这么多的士兵、人力,所怀揣的目的就不单纯——前往绿洲路上危机比想象中多,带的兵力是消耗品,而不是护送的宝物。
但安鹤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安鹤,包括第一、第九要塞的人,似乎真的觉得,她们在合作寻找新的活路,所以要保证全员生还。
骨衔青欲言又止。
安鹤是不是成长得太过良善了?这不是她期望的走向。骨衔青很难辨别出在哪个阶段、什么人影响了安鹤的价值观,但不知不觉中,小羊羔好像汲取了好多杂七杂八的思想,成了一个秉持着集体信念的正义者。
正义者都没有好下场。
但话说回来,正因如此,安鹤才会选择信任她,救下她,骨衔青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可她的心绪十分复杂,说不上这是安鹤的弱点,还是闪光点。
骨衔青无奈地看着安鹤,这人的眉眼间并无后怕之意,这使得骨衔青越发烦躁。安鹤还活着,甚至还能活蹦乱跳和她插科打诨,她没有必要生气,但眉头却越皱越紧,使得眉心间干裂的泥土簌簌往下落,倒显得滑稽。
骨衔青压制着心头乱麻一样的酸疼和怨气,不在意地低声斥责:“随你,等完事后我再跟你算账!”
“好吧,我等着算账。”
安鹤没再和骨衔青闲扯,她踱步到储存室门口,被薇薇安杀死的那两个人,尸体就倒在门边上,面朝下趴着。
安鹤用剑翻过两人的尸体,挑掉它们脸上的口罩,终于看清了这两人的面容,竟然真的是没有经过变异的人类。
阿斯塔扶着胳膊走过来:“是之前跟在我后面的那个人。”她指向其中一个:“这人拥有穿墙的天赋。”
因为能穿墙,它四处捣鬼,把几人离间得团团转,阿斯塔还受了重伤。
安鹤原先所在的走廊闸门,也是它关的。它像是一个藏在暗处辅助的杀手,不亲自露面,但冷不丁丢个爆裂弹,便足以要人性命。
罗拉蹲下身,快速把它全身翻找了一遍,但没能找到第二颗爆裂弹。不过,她对方在风衣内侧,找到了一个字迹已经模糊的工作牌。
上面写着一个名字,但是外侧的塑料被硬物刮蹭过,字迹看不清。
之前的猜测完全正确,伤害她们的确实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并且人数有好几个,使用时间重叠的人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这些人藏在暗处,她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个。
安鹤的视线停留在死者的衣服上,这件衣服的反面被鲜血染红,看起来竟像是一件红色的大褂,刺得晃眼。
罗拉反手一收,把名牌揣进了口袋。她站起身时有些不稳,安鹤拉了她一把,这才发现罗拉胸口的衣服裂开了口子,鲜血将罗拉胸襟的泥土都浸湿了。
安鹤蹙眉:“你胸口受伤了?伤到哪里?”
罗拉知道瞒不过,简单地回答:“……肺。”
安鹤伸出的手滞在了半空,器官受伤的严重程度远高于外伤,如果处理不好几分钟内就会死亡,还会留下后遗症。安鹤问:“它们干的?”
阿斯塔刚要说话,罗拉用力咳嗽,抓住安鹤的手,费劲地站起来。
隔着掌心的泥土,罗拉感受到了安鹤的体温。在她过往的经历里,很少有机会抓住同伴的手,但短短十分钟内,阿斯塔和安鹤连续拉了她三次,罗拉小心吸气:“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