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总叫人一不小心便撞进去,黑沉沉地宛如早些年她极喜爱的东海曜石。只是此刻,这双黑曜石般的眼瞳里,清透地映着她的身影。
谢为欢收回目光:“大人特意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看她退婚的笑话么?抑或是……
商陆抬首,还未出言,便听谢为欢道:“我比较好奇,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美目潋滟,却半点不曾落在他身上。
语气疏离:“别以为我不知道,大人虽是家人,却与家不亲,甚至早年间有着积年的旧怨。想要利用我报复家……你觉得,我会当你的棋子吗?”
她说完,眼睫轻抬,施施然看向他。
似是要从他的眉目间看清他的反应,不错过一丝一毫。
商陆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谢为欢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他开口。
“或许,在下也可以当郡主的棋子。”“……确实不错,”谢为欢呼吸一顿,颔首:“你们觉得呢。”
商陆抽回手。谢为欢低哼一声:“我可不想被同一家人辜负两次。”
商陆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漾出几分笑意。他敛眸,泡茶的动作轻缓又细致:“原是担心我被人拐走了。”
“你想得美,谁担心你,”谢为欢睁大眼睛:“我是丢不起这个人。”
她再哼一声,语气不善:“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婿,便要谨言慎行,时时以我为准,听懂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姑母,你我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商陆重复,“那郡主是否能时时将在下也放在心上?”
谢为欢顿了顿,声音凝滞一瞬:“……或许吧。外人面前做戏而已,你要配合我。”
商陆不置可否,将热茶递给她。
谢为欢抱着茶碗,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了。我要提前与你说好,我们谢家惯来不许人三心二意的,三十无后方能纳妾,你要想娶我,也要遵着这一条,否则我这便回了姑母退婚去。”
“嗯。”——比起自来高傲的谢为欢苦苦挽留,还是承望跪地求饶更有可信度。
而那些谢为欢乃是因爱生妒,爱而不得的说法也因着她今日举动不攻自破。
瞧着承望这样,谁还不明白原委?
谢为欢低头,逆着光看着承望。
“每当我以为你这样已经够恶心了的时候,你又能做出更让人生气的事,也是天赋,旁人学不来。”
“……你胡说八道!”承望回过神来:“我何时给你下跪求饶过,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是与你退了婚,却不是自甘下贱之人!”
“没有吗?”谢为欢皱眉,故作疑惑:“莫不是那日磕头磕坏了脑子,错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说成旁人做的?这样吧,如果这张嘴实在只会说胡话,那就叫人割了去,以免听着烦心。”
“你说我做过,证据呢?”
承望站起身,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他可没有谢为欢那样镇定自若。哪怕颜面尽失,他也不愿就这般任由她羞辱!
“你要什么证据?”谢为欢声音清冽:“那夜禁军可都瞧着呢。”
“嗯是什么意思?”
谢为欢有些不满,她原先告诉承望的时候,承望可是当即对天发誓,承诺绝不纳妾,虽说最后私养了外室就是了。但他这是什么态度?
“就是早便知晓此事,本就没有纳妾的打算。”
承望声音平静:“水不喝可以先放下,烫。”
谢为欢后知后觉地放下茶杯,继续道:“我可难伺候了,吃的穿的半点不能含糊,虽说总有侍从照顾,但你也不能松懈了去。哦,我还有好多爱玩的,你们家得提前备上。”
这倒不作假,她是京中出了名的难伺候,某些勋贵家年少些的姑娘们甚至听着她的名字当作反例长大的。她自幼生在锦绣富贵窝,好瓷器,喜琉璃,爱字画,寻谢交际需会的她样样不差,几乎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她是俗人,喜爱这些玩物也毫不遮掩,语气坦诚又直接,水亮的眼瞳看向商陆。
商陆颔首:“想要什么列个单子,交给董荀便是。”
态度不错,谢为欢还算满意,将茶碗推了推:“你也喝茶。”
商陆轻饮一口,徐徐抬眸。
“在下只有一事想问。”
男人指尖在案几上轻点了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谢为欢见状道:“你有什么也可直说,虽然我不一定会答应就是了。”
商陆点头,漆黑的眼眸捕捉到那双淡色眉眼投来的视线。男人声音沉缓,字字清晰。
“郡主……打算何时成婚?”
疏冷的香气极快地消散,只有那被衣袖轻轻扫过的触感停留在手臂。谢为欢抬眸看向众人,手不留痕迹地放入桌下,掌心在那处揉了揉,驱散了那一丝异样。
“这可好,”玉漱道:“咱们姑娘也不怕营地无聊,可去垂钓了。姑娘可钓过螃蟹?”
谢为欢转过头,眸中盛出几分好奇:“还能钓螃蟹?”
营帐中当即热闹起来,岑嘉年看着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出言道:“光是围猎就已经够累人了,不愿狩猎也可投壶跑马……有意思的那么多,谁会喜欢在偏僻无人处垂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