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陈妄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错乱的。
其实在很久以前,他所得知的信息已经指向“苏小莹去旅居”是一个谎言。但他惯会逃避,他怕苏小莹真的出了什么事,怕自己承受不来。
这个时候,傅玉呈跳了出来,告诉他,他可以相信他。
感性和逃避心理战胜了理智,陈妄说服了自己。但太阳底下无新事,纸里包不住火,该面对的还是需要他自己面对。
“陈妄,你给我一个理由。”傅玉呈冲进屋里,身上的泡沫还未冲干净,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脸色比纸更苍白几分。
陈妄攥着手机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傅玉呈看。傅玉呈没来由的心慌,不着寸缕坐到陈妄身边,展臂搂住他,蹭湿了他的衣服。
“说话啊。”傅玉呈晃晃他肩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你说句话啊。”
“我妈去世了。”陈妄说。
“今天是圣诞节,又不是愚人节。”傅玉呈摸了摸他的头发,干笑道,“乖啊,不要岔开话题……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
陈妄偏过头,躲开傅玉呈的手:“傅玉呈,你把我妈怎么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我把她怎么了?”
这时陈妄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上面是医院发来的短信。
傅玉呈脸色骤变,从陈妄手里抽出手机。短信上宣告了苏小莹的死亡,并贴心附上医院地址,以及后续要办理的手续明细。
“医院叫我过去……认尸。”陈妄说得平静。
明明那两个字的笔顺简单,读音熟悉,连在一起读出来却格外陌生和刺耳,仿佛他们的世界不存在这个词语。
傅玉呈无力垂下胳膊,站起身去穿衣服。
小屋里只亮着一盏小瓦数的床头灯,暖橘色的光把两道影子拓在墙上,一个弓腰穿裤子,一个静坐在床上,两人一言不发,毫无交流。
老房子特有的腐朽感趁虚而入,空气是一张巨大的粗目砂纸,随着每一次呼吸摩擦喉咙,喉管生疼,却不能终止这种痛苦。
凌晨四点,最早一批上班族都还没起床。摩托车灯在黑夜中亮起,引擎声十足扰人,惹得几户人家掀开窗帘骂骂咧咧。
陈妄不记得是怎么办的手续,又是怎么到的太平间。
白布之下盖着的身体比他印象中的苏小莹缩小了两三倍,医生掀开白布叫他辨认,他一眼瞧见苏小莹下巴上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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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敢多看,生怕“这个女人”把他记忆中的苏小莹替换掉。可他还是迟了,白布盖上之前,瞥见了一瓣暗紫色的唇。
殡仪车带走了苏小莹,陈妄第一次知道,一个人从有到无只需要八十分钟。
八十分钟后,工作人员出来问:“逝者的断腿上打了支架,烧不化,家属是否需要留念?”
陈妄摇摇头。不多时,手上多了一个木盒子。
“还没来得及买墓地,先寄存在这里吧?”傅玉呈试探着从陈妄手上端过骨灰盒,见陈妄没反抗,松了口气,去办理寄存手续。
天已经完全亮了,过了早高峰,马路畅通无比。
“早上想吃什么?”傅玉呈问他。
陈妄摇头,脸上木木的,叫人瞧不出情绪。
“想吃咱家楼下的肠粉吗?”
陈妄还是摇头。
傅玉呈把头盔按在他脑袋上:“上车。”
陈妄仿佛听不懂话,茫然看着傅玉呈。
傅玉呈叹口气,手穿过他腋下,抱小孩一样把他拎上摩托车后座,自己跨上去之后,把陈妄的手拽过来搂腰上:“可扶稳了,自己使点劲儿,啊。”
路过店里,打包两份肠粉带回家。傅玉呈锁好车,一回头就见陈妄呆呆地看他。
他猛然想起上次陈伟豪去世的时候,陈妄也是这种状态,就好像本人的意识暂时下线了,现在身体里装着的灵魂兴许只有五六岁。
傅玉呈心疼得要命,领着小陈妄一步一步地上楼。他在手上打了很多肥皂,把陈妄的手包在掌心里揉搓,然后打开水龙头冲洗干净。
陈妄不主动吃饭,傅玉呈就把肠粉切分成一块一块的喂他吃。吃完早饭,陈妄躺在床上,睁着眼,眼睛下面覆着一层青。
“睡一会儿吗?”傅玉呈坐在床边,“最近找到几首好听的纯音乐,我放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