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每次疼了就通过尼古丁来减缓血液流动,达到缓释的效果,抽着抽着就成了习惯。
他犯的不是烟瘾,是陈妄瘾,只有陈妄能缓解他的疼。
傅玉呈的皮肤依旧很白,陈妄瞧着眼下那两块乌青,明知故问:“睡眠怎么样?”
“保证每天五小时。”
“太少了。”
“没办法,工作忙——”座机铃声骤然响了,傅玉呈下意识捂了一下耳朵,马上恢复常态,“你先接电话吧。”
动作快到就像挠了一下痒,但病人每个小动作都逃不开医生的眼睛。陈妄心里一沉,走过去接通电话。
“嗯,我知道了,请他在会客室等一下,对,我这里有病人,好……”
傅玉呈打开一本杂志掩饰,余光偷偷打量着陈妄。
陈妄比以前胖了些,总算脱离了营养不良的体型,面色看着也健康许多,没有那么苍白了。
其实他的焦虑症是三年前爆发的,那时各种压力和不快都堆到了一起,而他性格使然,过度信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一套。
担心成绩不好考不上一流大学,担心考上大学跟不上进度,担心毕业后找不到高薪工作,担心发展不好影响前途,担心家里的事,担心陈妄过得不好……
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人类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会对未知的事感到恐惧。当下的焦虑不仅无法改变未来既定的走向,还会偷走此刻的安宁。
所以他尽量改变思维,专注于此刻的行动与思考,时至今日,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下来。
如今看到陈妄没有因为替他顶罪而丧失前程,没有因为两人的分开一蹶不振,反而长成一个优秀的医生,他内心的罪恶感释然了许多。
陈妄接完电话回来,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他坐下来问:“什么时候走?”
“下周。”
这么快。
陈妄弯身拿起录音笔,借机掩饰自己的失落,程式化地说:“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不过你最好在回去之前再来做一次咨询。”
“好。”
陈妄依依不舍地看一眼:“你的压力太大了,回去后定期治疗,定期舒缓放松。”
“记住了。”傅玉呈喉结滚了滚,“陈妄,我想——”
叩叩——
“请进。”
“小妄,你的领带——”梁世诚进来才发现有患者在,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你们继续。”说完,就退了出去。
傅玉呈觉得那张脸眼熟:“他是?”
“我们院长。”陈妄扔掉空的饮料罐,“姓梁。我跟他,还有另一位医生是从首都调过来的。”
傅玉呈忽然站起来:“你们从首都来的?”
“对,”陈妄吓一跳,“我之前在首都的总院上班。”
傅玉呈想起来了,他在卢自心的葬礼上见过那个男人,原来是陈妄的同事,原来陈妄真的曾出现在葬礼上……
“你还好吗?”陈妄担心傅玉呈是被刚才的电话铃吓到了,“你还有一点惊恐症,下次我可以帮你做一下呼吸和冥想训练。”
“我没事。”傅玉呈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在仪容镜前拢好大衣,“那我先走了。”
“诶,”陈妄叫住他,送给他一小包手帕纸,“擦擦汗吧,今天降温,别感冒了。”
傅玉呈深深看了陈妄一眼,最终只说:“谢谢。”
开门出去,院长就站在门口等,冲傅玉呈颔首一笑,推门进了诊室。
傅玉呈刚才听到那个人喊“小妄”,他假装往前走几步,又踮着脚退回来,匿在大门旁边偷听门缝。
“小妄,你那条领带落在我办公室了。”
“我说怎么找不到呢,谢谢师兄……”
两人在里面聊起别的话题,熟稔程度根本不像普通上下级。傅玉呈眼底一黯,没再听下去。
临出来时路过门口的医生名录,他驻足片刻,找到了陈妄的照片——陈妄改了名字,现在叫卢知节。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明朗起来。陈妄是作为卢自心的养子举办的葬礼,如果他当时多等一等,兴许就见到陈妄了。
再往上是院长的照片,名字叫梁世诚。
傅玉呈眉峰紧拧,这是陈妄那个笔友!
怪不得梁世诚叫“小妄”,怪不得在葬礼上用半分主人的姿态接待他,怪不得会把陈妄带在身边。
想起当年他因为嫉妒逼陈妄读信、逼陈妄停止交友,真是可笑至极。那两人不仅没断,反而成了朝夕相处的同事。
傅玉呈苦笑着摇头,缘分深的怎么都断不开,缘分浅的怎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