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生气,他倒是笑了。
这时恰好有民警经过,程朔这才收回了腿。
程颜和民警简单地了解了经过,和她所想的一样,程朔是出手打人的那方,那个学生像是害怕极了,连看程朔一眼都不太敢,程颜厚着脸皮提出协商私了,原本担心对方不同意,但听到赔偿的金额,那个学生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程朔不屑地勾了勾唇,冷哼了声。
走出派出所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处理完一切的程颜渐渐泄了气,她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程朔。
夜色很深,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覃杨立刻走上前,很懂眼色地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烟。
这一幕太过讽刺,程颜停住了脚步,挎在肩膀的羽毛球拍像一座山压在身上。
就在这时,程朔回过了头。
不出意外,他看到了一双厌恶的眼睛。
程颜正看着他,用难以掩饰的嫌恶眼神。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门口,程朔躬身上车,随后程颜也坐了上来,她要确保程朔到家后她才能离开。
商务车的后座宽敞,程颜几乎是贴着窗边坐的,手里攥着装羽毛球拍牛津布袋的绳子。
车开到半程,两人没有半句交谈。
还是程朔先开的口。
“怎么,真变哑巴了?”
从见面到现在,她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一次,程颜依旧是沉默。
程朔侧身:“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动手?”
“我不想知道。”
“其实——”
程朔才开了个口,程颜就打断了他的话,眉头皱得很深:“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她声音很轻,但却很有分量,似是忍耐到了极点,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她始终看着窗外,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程朔愣了愣,继而勾唇笑了,点了点头。
车窗半降,他点了一根烟,食指轻掸,烟灰随着风吹到车窗外。
程颜是个软柿子,他从小就知道。
他从没见过比她还要憋闷胆小的人,小时候不管他怎么挤兑她,她都跟没事人一样,顶多就是躲着他点,但在程继晖面前,仍是乖巧地喊他“哥”。
她对谁都和颜悦色的,从来不跟别人横,像是没有脾气一样,能让她生气倒是少见。
在程朔印象中,程颜少有的几次生气都和那个姓温的有关系。
最严重的一次是高三那年,他去她房间找她,不小心看到了她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是她用邮箱匿名写给别人的信。
他留意到了上面的名字,温岁昶。
眼神变得幽深。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二中的,和程颜一个学校,是很多老师口中的天才,包揽了全国大大小小的竞赛奖项。
才看到一半,程颜惊慌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你在看什么?!”
他刚闪开,程颜立刻跑了过来,挡在电脑屏幕前面,她的脸急得通红。
“你、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看我的电脑?”
“那又怎么了,这个家有什么是我不能碰的,”程朔没当一回事,说得理所应当,“我电脑坏了,本来只是想借你电脑玩一下游戏,没想到——”
他还没把话说完,程颜的眼眶已经通红,他更是烦躁,变得口不择言。
“温岁昶是吧,你还真敢想,你们学校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个个都比你漂亮,比你成绩好,你也不想想,他看得上你吗?”程朔鄙夷地上下打量她,“还写匿名信,是怕他看到你会失望?”
这么多年过去,程朔回想起来仍觉得自己这番话实在太过分,客观而言,程颜长得并不难看,细究起来,勉强算是耐看、有气质的类型。
他知道自己说得有点过了,没想到程颜的反应这么大。
程朔忘不了那天一向低眉顺目、说话唯唯诺诺的人忍住了眼眶里快要掉下来的泪,走到他面前,仰着头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喜欢他怎么了,这件事就这么值得你嘲笑吗?是,你说对了,我给他写匿名信,的确是怕他看到我会失望,但我也在努力变优秀,我努力刷题,拼命念书,因为我想和他上同一所大学,我看他推荐的书单,听他喜欢的音乐,因为我想了解他的精神世界,怎么,我喜欢温岁昶这件事很值得你嘲笑吗?”
程朔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他审视地看着眼前的人,竟觉得陌生,那种震撼远远超过了这件事本身。
“其实我很想融入这个家,我也很想和你好好相处,但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让叔叔阿姨把我送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说到后半段,程颜声音有些哽咽,随后打开衣柜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反正只要能念书,让我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无所谓,住别墅还是住泥砖房,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程朔看她在那利索地收拾行李,心里想的是,他爹的泥砖房到底长什么样?
……
郊区的路崎岖,经过弯道时轿车颠簸了一下,程颜旁边放着的羽毛球拍霎时掉在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程朔被迫回过神。
他盯着那副羽毛球拍,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沉。
“我说今天怎么发脾气了,”程朔替她把东西捡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今天约了那个姓温的打羽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