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着呢,”暮雪冷冷道。
费扬古打圆场:“哈哈,这军中酿的酒,确实有度数。”
暮雪缓缓眨了眨眼:“我还想同您多学些军事方面的事,可惜您就回去,我也要北上。”
她抬手又饮了一口酒:“原本觉得,此间还认得个您,万一有什么变动,能近些求援。然而……现在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情形。军中的人,我旁的都不认识。”
“够了。”四阿哥扼住她握酒杯的手腕。越说越不像话,一个公主要知晓军事做什么?
四阿哥扭头对费扬古道:“四公主醉了,我送他回去歇息。”
说着,不由分说将她押上轿子。
轿子颠簸,暮雪胃中翻腾难受,“哇”一身吐出来。
四阿哥躲得极快,仍是没躲得多,右边衣袖沾上了些。
他气得脑门青筋直跳。
这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还是他的妹妹!
但因怕暮雪醉后妄言,四阿哥一直坚持着把人送回卧房。
侍女们紧急替暮雪擦洗、换衣裳,喂了醒酒汤,暮雪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略清醒了些,还是难受。
但是记着方才似乎不小心吐到四阿哥身上,心里一紧,用嘶哑声音问:“四阿哥呢?”
“你还记着我是谁。”
门外,已经换了衣裳的四阿哥沉着脸走进来。
“都下去。”他吩咐道。
荣儿看了暮雪一眼,暮雪朝她点点头,她才领着人出去。
屋里瞬间一片死寂。
四阿哥是要训人吗?暮雪皱了皱眉头,不开口说话。
他寻了把椅子坐下,两手搭在扶手上,望着暮雪,道:“你是公主,从前必定读过女四书,‘体柔顺,率贞洁,服三从之训,谨内外之别,勉之敬之,终始惟一,由是可以修家政,可以和上下
𝑪𝑹
,可以睦姻戚,而动无不协矣’,你该操心的是妇言妇德、夫婿舅姑,而非军国大事。”
要她远嫁抚蒙时,就是要考虑国家安宁,牺牲是应该的。然而多问一句话,就是妄议军国大事。
暮雪气轰隆一下往上堵,死死攥着被角,整个人都颤抖着。
她真想不管不顾给他骂一顿痛快的!可是不能,这个人是四阿哥,未来的皇帝。一时痛快了,以后给自己留不痛快。
暮雪拿右手大拇指往左手虎口压,一道很深的指甲印。压抑着怒气,想着怎样说才能有利于自己。
四阿哥大约是天生不喜欢弄权强势的妇人,不单单是他,朝廷内外这样的男人海了去!但他毕竟是她的哥哥,他关心清廷的利益。该围着这两点去讲。
电光火石间,暮雪拿定了主意,以颤抖的声音道:“四哥这样讨厌我么?别急,再忍个十来天,把我送到喀尔喀,您就可京去,他日再见,多半是我的棺木。不——棺木也见不着,我被指到这漠北来,自然也是埋在这儿的,到时候只好让他们立个碑,朝着北京城的方向,也就算完了。”
说到伤心处,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扑簌簌滚落。
四阿哥瞧了个真真切切,换了一个座姿,身子略微向前,道:“我何曾说过我讨厌你了?”
声音虽还带怒气,但已然比方才进门质问时好上太多。
暮雪敏锐捕捉他态度的变化,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她于是拧了自己一把,痛楚之中,泪如雨落。
“我不知什么是军国大事,也没想过。不过是一个女儿嫁远嫁,离娘家千里之外。想着就近处还有一处家丁,万一我在婆家受了什么欺负,我还可使人叫人来帮忙。如何又牵扯到妄议军政上去了?”
“是了,是我多嘴。我就该整日吃斋念佛,盼着漠北一心与我们和睦。那么纯恪姑姑也曾这样,可是后来的事谁能料到?谁管她呀?四哥,你扪心自问,难道你是相信漠北能世世代代绝对臣服的吗?永无二心的吗?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说是,我就信,从此什么事也不管不问,只是做好敦多布多尔济的妻子,相夫教子,孝顺舅姑。”
四阿哥愣在原地,他知道,相信漠北忠心耿耿、永不反叛确实太过于痴心妄想。至于恪纯长公主,也的确是汗阿玛也曾有愧意和感叹,可怜她为反叛所累。
他想解释两句,但四妹显然是气急了,哭得上下不接下气:“我原是不配问这些的,先前还想着,若是我懂些事,在漠北能也帮上阿玛、哥哥的忙……是我唐突了,向四哥请罪。”
而后用被子将头蒙住,不肯见他,止不住的哭泣。
四阿哥无奈,起身凑过来:“我又何尝是这个意思?你快别哭了,仔细气坏了身子。”
蒙在被里的暮雪声音嗡嗡的:“四哥请回吧,免得站在我这个没有妇德妇言之女的屋里,仔细污了你的靴子。”
见识到小女孩脾气,四阿哥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气话了。你是我妹妹,我如何不心疼你?只是……唉,算了,是我说得太急了。”
“我要睡了。哥哥请回吧。”
“行,你好好休息,别往心里去。”
四阿哥叮嘱一句,转身离开。
到门外,瞧见四公主的贴身侍女守在一旁,他问:“你们主子可有什么爱吃的?”
荣儿道:“公主伤心时,爱吃甜的。”
甜的?四阿哥想了想,回去就吩咐随行的太监找出燕窝来。“熬一碗冰糖燕窝,给四公主送去。”
等到五阿哥与四额驸回来时,听说了四阿哥与四公主似乎发生争吵的事。因为他两人是私自谈话,并不知道什么缘由。
五阿哥去问四公主,她也不肯说,只是窝在床上,用嘶哑的嗓子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