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鲜膜的纸筒中空,刮着风也漏风,一顿操作下来,落到他手心的只剩下很轻的一点敲击。
程明凌看得很明白。
真正想要打人、惩罚人的手段有很多。
这个房子里,不说别的,单单是能用来揍人的工具就很多,扫帚棍、拖把棍、晾衣叉……哪样不比这个保鲜膜棍子好用。
所以——
“纪觎,你心疼我。”程明凌看起来很得意,还有几分窃喜。
纪觎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看他死不悔改的模样,收到一半的棍子又落了下来:“啪——没有。”
然而,程明凌没理纪觎皱着眉警告他的模样,自顾自地答:“你就是心疼我了。”
说罢,他迎着纸筒而上,挨着跟挠痒痒没差别的抽,在床上蛄蛹了几下,发现还是没力气,干脆直接蓄力,朝着寸头男生一扑。
眼见程明凌准头歪了,差点要滚到床下,纪觎瞳孔微缩,眼疾手快地把人捞回来,然后因为惯性,被带着倒在了床铺上。
始作俑者没觉得凶险,在纪觎的呵斥落下之前,眼睛弯弯的笑得狡黠。
这下还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的话,纪觎就白跟程明凌相处这么久了。
“起来。”
他冷着脸推了推趴在自己身上的程明凌,但是对方跟八爪鱼一样,不仅不撒手,还把四肢都缠了上来。
“我不要。”程明凌嘀嘀咕咕,“起来你就跑了。”
“程明凌!”纪觎沉声呵斥,用力地去推身上的人,“撒手。”
“纪觎!”程明凌用相同的音量喊着,不过因为声音沙哑略输一筹,但是他的姿态是占据上风的,“我不撒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又在纪觎身上蹭了蹭,双腿紧紧箍着纪觎的腰,跪坐着,居高临下地与纪觎进行眼神交锋。
身上的触感太鲜明,带着未退的潮热,纪觎偏过了脑袋。
程明凌有些累,没坚持太久,干脆趴在纪觎的胸膛上,杏仁眼撩起去看他的眼睛,见他败退,喜气洋洋地道:“你偏头了纪觎,你心虚。”
“你就是心疼我。”
纪觎感觉有些头疼。
他已经习惯将某个屡次凑到他面前的人,用冷颜冷语的方式驱逐。
但是这一次却行不通了,对方不仅已经学会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甚至还能进行阅读理解,曲解成自己想听的内容。
寸头男生的神情冷硬,眉眼都蹙起了,似乎在思索要怎么把身上的人摆脱。
程明凌则注视着他表情的变化,在纪觎开口之前,声音低低地,很轻柔地喊他的名字。
“纪觎。”柔和到像是夏日的夜风,小心又大胆地蹭到纪觎的耳畔。
纪觎看起来很不耐地抬眸看他。
程明凌亲了亲纪觎的眼睛,在他皱眉的瞬间开口:“不要再说伤人的话好不好。”
“你打得不疼。”少年弯着眼睛笑,但是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凝聚在他的下巴,落在纪觎的唇畔。
“但是你说的话会让我很疼。”
学校里、网吧后门、小院房间里……很多使程明凌无措到几乎想不到要怎么接的话茬,在当时让他惊慌而麻木,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升起伤心的情绪。
直到事了后,又不经意想起、反刍,刺得鲜血淋漓。
即使是现在,紧紧抱着纪觎,听着对方轻缓的呼吸,程明凌却还是有一种心脏抽痛,患得患失的感觉。
纪觎怔住了,看着程明凌颤着眼睫小声地指控。
然而,作为真正的受害者,他却连指控的时候都是这么温软,仿佛丝毫不因此责怪罪魁祸首。
这种顺从温吞的模样,使得纪觎要出口的话语堵在唇边出不来,最后回落在胸膛,变得更苦涩。
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程明凌,我没教过你要反抗吗?”
在程明凌说起过去之后,纪觎努力地搜寻记忆,终于回想起曾经与他的交集。
在时间流转中反复回味记忆的过程,会使记忆褪色重组,晕染开棱角,于是所有片段都像是浸入了蜂蜜,蜷成棉絮,泛着柔光。
卷发少年的诉说轻描淡写,略去疼痛,掺杂了他对纪觎的主观崇拜。
但是在纪觎眼中自己却没有如此英勇。
……
初三上学期刚开始没多久,纪觎收到了来自那对父母的短信。
无关学业、无关生活,更没有丝毫嘘寒问暖,而是冷淡的一句话。
——小念要读私立高中,学费比较贵,我们打算把老房子卖掉。
他们的话语没有丝毫商量和反对的余地,只是向纪觎下达通知而已。
在这对父母眼中,纪觎这个叛逆的,和他们并不亲近的儿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仅侵占弟弟的资源,还因为嫉妒,恶意在老人那里诽谤纪念,使得老太太不远万里将他们骂了一顿,把纪觎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