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的。
雨丝很细,落在黑色的伞面上,没有声音。高启辉的葬礼在一片沉默中进行,没有哀乐,只有风穿过墓园松柏的呜咽。来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真心实意来送他最后一程的。苏晚站在第一排,旁边是顾沉,再过去是高启辉已经哭到脱力的妻子和刚成年的儿子。
她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是她要念的悼词。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潮湿、卷曲。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撑着一把与现场格格不入的大黑伞,在一众素服中显得尤其突兀。他径直走到高妻面前,微微欠身,姿态是商业谈判式的礼貌。
“高太太,节哀顺变。我是何畏何总的助理,何总在外地,实在无法抽身,特地嘱咐我前来,聊表心意。”
他身后的人捧上一个巨大的花圈,白色的挽联上,“何畏”两个字刺得人生疼。
高妻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墓碑上丈夫的照片。
助理似乎对这种冷遇早有准备,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递了过去。“这是何总的一点心意,是给您和孩子的补偿。何总说,高老师是业界的损失,也是他的损失。”
信封的厚度,昭示着一张巨额支票。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包括远处那些伪装成吊唁者的记者,镜头不动声色地对准了这里。
高妻终于有了动作。她慢慢转过头,没有看那个助理,而是盯着那个信封。然后,她接了过来。
助理的脸上露出一丝任务即将完成的松弛。
下一秒,撕拉——
清脆的、毫不犹豫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墓园里炸开。高妻将那张支票,连同信封,撕成了碎片。她没有歇斯底里,动作甚至算得上平静,只是在重复,一遍,两遍,直到它们化为一堆无法拼凑的纸屑。
她扬手,白色的碎屑像一场迟来的雪,飘落在助理锃亮的皮鞋上。
“滚。”她只说了一个字。
助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但还是维持着职业性的克制,对高妻点了下头,转身快步离开,连那个巨大的花圈也忘了带走。
苏晚看着那堆纸屑,心里某个被冰封的角落,裂开了一道缝。她想,这才是老高启辉娶的女人。
轮到她致辞了。
她走到墓碑前,身后是高妻和家属,面前是圈内的前辈、同行,以及那些虎视眈眈的镜头。她展开那张被汗浸透的悼词,却一个字都看不清。
那些准备好的、公关团队字斟句酌过的句子,在这一刻都成了废话。
她索性将纸对折,放进了口袋。
“我第一次见老高,是在一个面试现场。”苏晚开口了,她的嗓子很哑,“当时我还是个副导演,想请他来拍我的第一部短片。他看了我的分镜本,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那个遥远的下午。
“他问,你这部片子,最想拍的是什么?”
“我说,我想拍一束穿过牢笼的光。”